夜风吹过,带来隔壁院子里隐约的花香,也吹动了我额前的碎发。
几秒钟的挣扎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我抬起像是灌了铅的腿,迈出了门槛,轻轻带上身后的门。
“咔哒。”
锁舌扣上的声音,像是一个无奈的妥协。
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踩着他在路灯下投下的、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夜风裹挟着他身上那点清冽的雪松气息飘过来,与我周身萦绕的、来自旧日别墅的尘埃和悲伤气息格格不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脚步。
我就像一只被无形线索牵引的木偶,沉默地、被动地,走向那栋曾经熟悉、如今却倍感陌生的别墅,走向一场不知是慰藉还是新一轮煎熬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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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云芝宇身后,踏进隔壁别墅的门槛,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暖意混合着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时光仿佛在这里发生了奇异的折叠,玄关的摆设、墙上的挂画,甚至空气里淡淡的木质清香,都依稀是旧时模样,只是更添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宁静。
“遐思来啦?”系着围裙的阿姨从厨房方向快步迎出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亲切笑容,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暖意,“饿坏了吧?哎呦,看看这小脸白的……可不能让伤心坏了身体,快来快来,阿姨准备了点好吃的,也不知道你口味和小时候还有没有变化……”
阿姨温暖的手自然地握住我的手腕,那掌心粗糙而温暖的触感,那絮絮叨叨满是关怀的语气,像一把猝不及防的钥匙,瞬间撬开了我强撑了一整天的、坚硬的外壳。
从墓园的冰冷,到空荡别墅的孤寂,再到发现谱纸的震惊与酸楚,以及面对云芝宇时的慌乱无措……所有被压抑的、沉默翻滚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喉咙猛地哽住,鼻尖窜上强烈的酸意,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视线瞬间模糊起来。
我慌忙低下头,不想让这狼狈的失态暴露在人前。
就在我拼命眨着眼睛,想把那不争气的湿意逼回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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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
走在前面的云芝宇突然停步,转过身。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打断了阿姨关切的絮语。
我下意识地抬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他清冷的目光掠过阿姨,最终,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在我泛红的眼眶上停顿了一瞬。
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让我心头一紧。
“饭菜要冷了。”
他对着阿姨说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阿姨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对对对,饭菜要紧,冷了吃下去胃要不舒服的。遐思你快坐,芝宇你也别站着了,这就开饭,这就开饭!”
她说着,又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这才转身匆匆回了厨房。
那即将决堤的情绪,被他这突如其来、看似不解风情的一句话,硬生生地截断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迅速抬手,用指腹飞快地揩了一下眼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不敢再看他,目光飘向餐厅的方向,那里温暖的灯光下,隐约可见一桌丰盛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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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芝宇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给我整理情绪的时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寂静,混合着食物的香气,和他身上那清冽的气息。
刚才那一刻,他究竟是看出了我的窘迫,有意替我解围?
还是真的仅仅担心饭菜冷掉?
我猜不透。
阿姨很快端着汤碗出来,热情地招呼我们入座。
我低着头,默默地走到餐桌旁,在他拉开的、距离他稍远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指尖在微不可察地发颤,刚才那股被他打断的泪意,化作了更深的、沉甸甸的东西,淤积在心口。
这顿饭,注定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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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芝宇用餐的速度很快,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明显的疏离,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要的任务。
他没怎么动阿姨热情布的那些菜,只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我吃好了,”他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视线并未落在我身上,只淡淡留下一句,“慢用。”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餐厅,背影挺拔而冷清。
果然,还是那个冷淡的邻居哥哥。
刚才门口那短暂的、近乎“逼迫”的邀请,以及那打断阿姨问候的举动,或许真的都只是出于对父母嘱托的履行,与他个人意愿无关。
我心口那点因谱纸而燃起的、不切实际的星火,又被这熟悉的漠视浇熄了几分。
我默默低下头,小口吃着碗里阿姨热心帮我布的饭菜。
菜肴很美味,是记忆中的味道,可此刻嚼在嘴里,却有些尝不出滋味,只觉得满口都是挥之不去的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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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外传来他上楼的脚步声,沉稳,清晰,一下下敲在木质楼梯上,也敲在我心上。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他似乎是搬了行李,又折返下楼。
我没抬头,但能感觉到他没有回餐厅,而是去了不远处的客厅。
空气里只剩下我和阿姨偶尔的、客气的交谈声,以及餐具轻微碰撞的脆响。
这安静让我有些坐立难安,只想快点结束这顿饭。
就在我闷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时,客厅那边,传来了他清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过来:
“你打算几号回学校?”
我愣了下,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是在问我?
下意识地,我抬起头,越过餐厅的门框看向客厅。
他背对着我,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姿态闲适,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线和微低的头颈,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