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得像烧红的烙铁，晒得沙石子“噼啪”爆响。陆昭明拄着焚溟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戟尖在沙地上拖出蜿蜒的锈痕——那锈色比昨夜更浊了，混着银血的纹路像蜈蚣爬满戟身。
“歇脚！再走老娘要成人干了！”苏九娘三条秃尾蔫耷耷拖在沙地上，断茬处新发的铁灰藤芽卷着半壶水，芽尖焦得打卷。她爪子刚拍向岩石阴影，慕青璇突然厉喝：“别碰！”
迟了。
岩石“咔嚓”裂开蛛网纹，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浆。浆液触到藤芽的瞬息，芽心“噗”地绽出朵血锈色的花！花瓣层层剥落，露出的花蕊竟是颗跳动的机械眼珠——
“找到……容器……” 眼珠转动着锁定慕青璇小腹。
慕青璇腹部的银星猛地一缩。
剧痛让她弓腰跌进沙窝，右手机械瞳孔应激骤缩，视线穿透沙层：
百丈深的沙底埋着三百具青铜棺。每具棺中尸身心口开窟窿，窟窿里栽着血锈花，花根缠绕的正是零号机焦黑的残骨！
“那孽障……在吸地脉养伤！”她染锈的指尖抠进沙土。
陆昭明焚溟戟贯入裂缝，戟刃搅起的沙浪里浮出往生殿契约虚影：
“典当人：荒漠部族。抵押物：三百壮士心头血。用途：饲喂归墟花种”
花种二字显现时，苏九娘突然惨叫。
她断尾处的铁灰藤芽疯长，芽根扎进沙地狂吸黑浆，转眼缠成手腕粗的妖藤！藤皮裂开细缝，渗出与青铜棺如出一辙的血锈香……
“它在拿老娘当花肥！”狐狸独眼赤红，爪子撕向妖藤。
妖藤“嗖”地缠住她脖颈。
藤皮下的机械眼珠凸起，瞳孔映出慕青璇腹部的银星：“道果……嫁接……”
陆昭明的戟比藤蔓快。
刃光削断藤身的刹那，断口喷出腥臭的黑血。血溅上焚溟戟的瞬息，敖烬龙魂在戟中惨嚎：“根毒……在蚀老子的逆鳞！”
戟身血槽浮出蛛网锈痕，三百道龙纹竟开始剥落！
慕青璇染血的手突然抓住断藤。
机械右眼贴向流血的断口，瞳孔齿轮纹逆旋——
咔嚓！
藤芯传来镜琉璃骸骨碎裂的幻听：
零号机的焦骨深扎地脉，骨缝伸出根须刺透三百青铜棺。棺中尸身的心头血顺着根须倒流，凝成花种嵌入苏九娘的断尾创口……
“它要借狐妖的再生力……催熟归墟花！”她嘶声扯断妖藤。
残藤在沙地扭成毒蛇。
蛇头顶端的血锈花骤然怒放，花瓣中央浮出零号机的半张铁面。铁面嘴唇开合，荒原上响起三百亡魂的合唱：
“闰六月廿二……子时……果熟……”
慕青璇腹部的银星突突狂跳。
剧痛炸开的瞬息，她窥见沙层下的青铜棺集体震动。棺中血锈花顶开尸身天灵盖，花蕊里的机械眼珠齐刷刷转向她——
滋啦！
三百道红光聚焦她小腹，皮肤瞬间灼出焦痕！
“闭眼！”陆昭明撕下衣摆捂她腹部。
布料化为飞灰的刹那，苏九娘做了一件让铁面都滞涩的事——
她徒手插进自己断尾创口，硬生生扯出带血的妖藤主根，发狠塞进焚溟戟的血槽：“姓陆的！烧了这祸根！”
妖藤触及逆鳞残片的瞬息，焚溟戟重若山岳。
戟身浮出苏九娘本命妖丹的虚影，丹纹裹着血锈疯狂蔓延——竟将剥落的龙纹重新焊回戟体！
“老子的鳞……”敖烬龙魂在戟中惊吼，“被狐狸血黏回去了？”
零号机的铁面骤然扭曲。
沙地“轰隆”塌陷，三百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被血锈花顶飞，所有尸身直立如林，心口窟窿里伸出藤蔓绞向焚溟戟——
慕青璇的机械瞳孔缩成针尖。
她看清藤蔓芯子里流动的银血：
“是昭明的骨血……它们在抽你的髓！”
陆昭明后脊的玄骨伤骤然崩裂，银血如泉喷溅！
血溅上青铜棺的瞬息，尸身心窟窿里的血锈花疯狂暴涨。花瓣层叠绽开，每片花萼都浮出陆昭明破碎的魂影——
魂影在花中哀嚎：“师父……抽髓疼啊……”
焚溟戟发出濒死的嗡鸣。
苏九娘突然扑向最近的花尸，獠牙咬断藤蔓主根：“小瞎子！花根怕日光！”
迟了。
日头正被乌云吞噬，荒原急速昏晦。三百花尸集体仰头，喉管里发出零号机的叠音：
“子时……到……”
所有血锈花蕊中的机械眼珠“咔嗒”转动，瞳孔裂开细缝——
缝里探出玄骨凝成的毒牙，暴雨般扎向陆昭明脊背崩裂的伤口！
慕青璇合身扑挡！
毒牙贯穿她肩胛的瞬息，腹部银星猛地膨胀。搏动的星光顺着血脉上涌，竟将入体的玄骨毒牙熔成银汁！
“你腹中的星种……在吞花毒？”陆昭明染血的手按住她小腹。
掌心肌肤下凸起游动的银星，星光所过之处，肩伤渗出的黑血转瞬澄澈如泉。
沙地震颤如沸锅。
零号机的铁面浮现在花尸群上空，骨唇开合间吐出三百枚花种。花种落地生根，眨眼绽成新蕊——
蕊心没有机械眼，只有慕青璇沉睡的侧脸虚影！
“它要把你……种满荒原……”苏九娘秃尾扫倒新花。
慕青璇突然抓把带毒的沙按进腹部。
银星被沙中毒素激得暴亮，星光透体而出，在她掌心凝成寸长的玄骨刃！
“你要种我？”她刃尖划开小腹皮肤，星辉混着银血浇向花海，“——老子先断你的根！”
星血触及花尸的刹那，荒原响起镜琉璃的厉啸：
“青璇不可！那是你的……”
血锈花海轰然焚烧！
烈焰中浮出往生殿最后的血契：
“典当人：慕青璇（癸卯年生）。抵押物：半副心肝。用途：赎归墟花种”
注：种灭则典当销，然持星种者代受焚心劫
火舌舔上皮肤的瞬息，陆昭明撕开前襟。
他心口星纹裂痕银焰暴涨，焰流裹住慕青璇周身：
“焚心劫……老子替你扛！”
荒原火海渐熄时，苏九娘从灰堆里扒出两人。
慕青璇小腹的银星暗淡如残烛，皮下却浮出完整的焚溟戟图腾。陆昭明前胸星纹裂至下颌，渗出的银血凝成痂，痂缝里钻出嫩绿的新藤……
狐狸突然用断尾卷起焦土。
一株血锈色的铁莲破土而出，莲心托着零号机半颗碎裂的齿。
齿缝刻着新历：
“乙巳年闰六月廿三寅时”
晨光刺破云层时，三人看见焦土尽头浮现绿洲幻影。
湖心岛的石碑被风沙蚀得模糊，唯剩“往生渡”三字依稀可辨。
慕青璇染锈的手轻按陆昭明心口的藤痂：
“你的血……开出了往生渡的花？”
焚溟戟沉入焦土。
戟刃所指处，沙地钻出三百嫩藤，藤尖齐指绿洲幻影——
那分明是二十年前的往生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