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羊苴咩城在薄雾中苏醒。
客栈大堂已飘起米粥的香气,晨光透过窗棂,在桌案上投下细碎光斑。
静玄早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两碟小菜、两碗米粥,正在低头喝粥。
见他过来,静玄抬手推了推对面的粥碗,笑着说:“邱师弟,快吃吧,再磨蹭太阳就要晒到头顶了。”
“你倒是早得很,睡不着吗?”
邱白落座,夹了一筷子清炒青菜,慢悠悠嚼着。
窗外的天色,还蒙着层浅灰。
山风卷着冰凉的湿气,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几分凉意。
并不似静玄所言,太阳要晒头顶了。
“没有,只是习惯了而已。”
静玄轻笑着摇摇头,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完,用手帕轻轻擦了擦嘴,看着对面正慢悠悠喝着粥的邱白。
“邱师弟,我们何时动身去崇圣寺?”
她侧头看了眼外面还未大亮的天色,眉头微微皱起,犹豫道:“我们要不要早些出发,也好避开晌午的日头?”
“不必去了。”
邱白头也没抬,目光似乎停留在粥碗里起伏的米粒上,语气平淡无波。
“不必去了?”
静玄听到这个回答,微微一怔,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好奇问道:“昨天吃饭的时候,你不是才说要去看看崇圣三塔,怎么就过了一夜,你便改变主意了?”
邱白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随口回答道:“自然是已经去瞧过了,所以没有再去的必要。”
“去……去过了?”
静玄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微微侧头,沉吟着思索了几息,才渐渐品出邱白话里的含义,眉头不由得轻轻蹙起,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追问:“你的意思是……你昨夜已经偷偷去过崇圣寺了?”
“不然呢?”
邱白伸手拿起最后一个馒头,慢条斯理地掰开,丢进稀粥里泡着,看着静玄耸了耸肩说:“等你一起,岂不是要等到天亮?”
“哇!好你个邱白!”
静玄听到这话,她的眼睛瞬间睁大,刚刚喝到嘴里的米粥差点喷出来,很是无语的看着邱白。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双目盯着邱白,皱着眉头追问道:“你居然自己偷偷跑去,都不叫我一声!”
她指着自己的鼻尖,气呼呼的说:“我可是奉了师命,专门随行……嗯,至少是陪同你的!”
“你这般单独行动,都不跟我说,要是回去,师父问我,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你这人太坏了,自己偷偷跑去,还把我扔在客栈!”
邱白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像只炸毛的小猫,忍不住摇了摇头。
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唇舌,朝静玄摆了摆手说:“行了,你赶紧去楼上把行李收拾好,我们准备动身离开此地。”
“哼!”
静玄咬了咬下唇,冷哼一声,瞪了邱白一眼。
可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她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徒劳,反让邱白厌烦。
她将满腹的闷气压下,悻悻起身,上楼回房收拾行装,脚步踩的楼板咚咚作响。
“这个静玄......”
邱白看着她消失在楼梯转角,轻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那杯已有些微凉的茶水,往后一靠,呷了一口。
他的目光移动,越过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投向更远远方。
在晨曦的薄霭中,点苍山脚下那三座巍峨白塔的轮廓,在天际若隐若现,如同三位沉默的巨人。
他的指尖在桌面轻轻叩响,眉头微微挑起,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无量山,剑湖宫……”
“只知道名字,具体位置,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了……”
对于长春谷的位置所在,邱白虽然记得段誉是在无量剑派附近,跌下山谷找到的。
可段誉所处的时代,到现在已经过去两百年,早已物是人非。
如今,一切都只能等他踏入无量山。
到时候找当地人的做向导,或者问清楚路线,靠着几分运气去慢慢探寻了。
没过多久,静玄便提着自己的包袱以及邱白的青布行囊走了下来。
她先是默不作声地走到柜台前,将两人的房钱饭钱结算清楚,然后才转身走到桌边,。
“邱大侠,行李收拾妥当了。”
她带着明显未消的怨气,将邱白的包袱用力地塞到他怀里,语气硬邦邦地说:“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邱白顺手接住包袱挂在手腕上,另一只手从桌上的小碟里捻起最后一粒盐水煮过的蚕豆,丢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含糊不清地说:“去无量山逛逛,你没问题吧?”
“去无量山?”
静玄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也浮现出惊讶,她实在有些跟不上邱白的思路,很是疑惑的说:“我们去那深山密林里做什么?”
“无量山里地势险峻,道路难行,且多毒虫瘴气,可不是什么游览赏景的胜地。”
“我说,静玄师姐,你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点?”
邱白将包袱随意地斜挎在肩上,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水渍,笑呵呵地说:“之前敏君跟着我四处游历时,她可不会像你这般追根究底。”
说完这话,他点了点静玄,微微摇头。
“你这话匣子一开,还真是关不上。”
静玄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道:“哼,我可不是自愿跟着你来游山玩水的,乃是师命难违!”
“既然跟在你身边,自然要弄清楚去向与目的。”
她昂起下巴,哼哼道:“不懂便问,乃是常理,有何不可?”
邱白只是笑了笑,无意再与她进行无谓的争辩。
他拿起倚在桌边的带鞘长剑,轻松地扛在肩头,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随意。
“走吧,赶紧跟上便是。”
“路上少问些为什么,多看看沿途风景。”
“哼!”
静玄跟在他身后,望着他那洒脱不羁的背影,很是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
话虽如此,她还是迈开脚步,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离开喧嚣的羊苴咩城,邱白与静玄二人一路向东,朝着层峦叠嶂的无量山方向而去。
无量山,作为横断山脉云岭南部的重要支脉,说起来,与他们刚刚离开的点苍山本是同源,属于同一巨大山系的不同分支。
只是走向、山势与名气各异。
在官道旁的驿站里,邱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花费了些银钱,在这边租用了一辆马车。
他和静玄坐在车厢里,由车夫驾驶着马车,沿着越发崎岖不平的官道,朝着那片云雾缭绕的山域进发。
越是靠近无量山,道路的状况越是糟糕。
起初还能容纳马车前行的官道,渐渐萎缩,最终变成了仅供行人与驮马通行的狭窄山间小径。
两侧的山势陡然变得陡峭起来,茂密得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出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泥土的湿润气息。
终于,在一座孤零零的小型驿站前,马车夫勒住了缰绳,带着歉意表示前方山路过于狭窄险峻,马车已然无法继续前行。
邱白对此并未多言,爽快地付清了余款,与静玄在此处下了车。
在驿站里,邱白又花费些银钱,跟驿站的驿卒询问了无量山的消息。
如今在这无量山剑湖宫的位置,倒并非完全无人知晓。
只是当年的无量剑派,已经覆灭。
如今盘踞在剑湖宫的,是一个名为百药门的江湖门派,作为其总坛根基所在。
这个百药门,是以采药、制药、乃至用毒而闻名于此。
门下弟子时常需要出山,与山外的城镇交换生活物资、售卖他们采集炮制的各种药材,有时也接些治病疗伤的活计。
因此,通往其山寨的山路,虽然依旧崎岖难行,险象环生,但总算还有一条被常年累月踩踏出来的路径,并非是完全与世隔绝、无人踏足的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