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脸上的坏笑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与自我厌弃的苦笑。他摇了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声音因为醉酒和情绪而更加沙哑、断续。
“妹妹……”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碗,浑浊的酒液在破碗里晃荡,“很多人都骂我,是个武林中的败类……偷鸡摸狗,无恶不作……”他顿了顿,抬起那双因醉酒而布满血丝、更因回忆而充满痛楚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韩璐,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还是一个……一个管不住自己裤裆的家伙……呵呵……”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干涩的冷笑,像是在嘲讽世人的评价,又像是在嘲讽他自己。
“妹妹,你懂吗?”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并不真的期待韩璐能懂,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说了你也……你也不懂……其实,这其中的心酸……只有我自己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说完,他仰头将碗里剩余的酒一口灌下。辛辣的液体似乎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也让他本就醉意朦胧的身体更加摇晃。他红着脸,醉眼惺忪地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用双手捧着那只粗糙的酒碗,微微倾斜,怔怔地看着碗中晃动的、破碎的自己的倒影。
酒水中映出的那张脸,憔悴、狼狈,带着泪痕和污渍。李三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仿佛透过这碗酒,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由自主地用手臂撑着膝盖,托住了自己的下巴,眼神失去了焦点,陷入了某种呆滞的发愣状态。
牢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韩璐屏住呼吸,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她预感到李三即将说出的,会是深埋在他心底、从未示人的巨大创伤。
果然,李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开始撕开尘封的记忆:“我三岁时……就意识到,我的身体……好像和周围的女人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聚力量,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娘……她成了青楼的头牌……我三四岁的时候……就跟我娘住在……那不见天日的青楼里面……”
韩璐听到“青楼”二字,心头猛地一紧,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她看到李三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那不是在笑,而是痛苦到极致的生理反应。
“那个该死的爹……玉大寿……”提到这个名字时,李三的牙齿似乎都在打颤,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来妓院找我娘……从来……从来就不是为了温存……我娘一直……一直要经受他的毒打……而且……妓院那个该死的老鸨……也会……也会毒打我娘……”
他的语速开始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仿佛那些恐怖的画面正清晰地在他眼前重演。
“我三四岁的年纪……本来……本来应该在娘的怀里撒娇……”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哭腔,眼眶再次泛红,“可是……可是我娘挨打的时候……她的哀嚎声……那种声音……贯穿了我……整个童年……”他抬起手,用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仿佛那声音至今仍在折磨着他。
“谁也不知道……躲在旁边角落里的我……有多无助……多恐惧……呵呵……”他又发出了那种比哭还难听的苦笑,肩膀微微耸动。
然后,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压抑,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羞耻:“后来……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感到害怕……就……好像……那样就能抓住点什么……好像……那样就能不那么怕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萎顿下去,只是呆呆地、空洞地看着酒碗中的倒影,不再说话。
一旁的韩璐,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她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震惊到极致的苍白。李三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心里来回切割,她从未想过,李三那看似玩世不恭、甚至有些放荡的表象之下,竟然埋藏着如此黑暗、如此悲惨的童年创伤。她吓得心跳几乎停止,脸颊却又因为听到那些过于私密和不堪的细节而控制不住地发烫。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巨大痛苦吞噬的男人,心中充满了翻江倒海般的震惊、心痛与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