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孟月把碗一推，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两块钱，拍在桌上，“过来！”
杨景浩正蹲在墙角擦地，听见声音赶紧站起来，低着头走到桌前。
两块钱不是小数目，能买不少东西。
“去巷口的小卖部，买一瓶酱油、一瓶醋，再买包盐。”
孟月掰着手指头吩咐，又把钱往他手里塞，力道大得捏得他手疼。
“听好了，这钱要是敢弄丢或者花错，回家我打断你的腿！还有，找回来的零钱一分都不能少，少了就别进门！”
杨景浩：“知、知道了。”
“别磨磨蹭蹭的！快去快回！”
孟月踹了他一脚，“要是耽误我晚上做饭，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想男坐在旁边吃饼，看着杨景浩手里的钱，眼睛一亮，偷偷跟在他后面出了门。
杨景浩刚走出干休所的大门，王想男就追上来。
“把钱给我！我要买糖吃！”
“不行！这是买酱油醋的钱，弄丢了姑姑会打我的！”
杨景浩把钱往身后藏，转身就跑。
“我不管！我就要！”
王想男在后面追。
“你这个拖油瓶，凭什么拿着钱？快给我！”
两人在巷子里追来追去，杨景浩年纪小，跑不过王想男，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
拉扯间，杨景浩手心的钱掉了出来，飘到了路中间。
“钱掉了！”王想男喊了一声，松开他去捡钱。
杨景浩也急着去抢。
这时，一辆自行车骑了过来，一声刹车，车轮正好碾在了纸币上。
“对不起啊，小朋友，我没看见。”
大叔不好意思地说，掏了掏兜，没找到零钱。
“我先去办事，回头再给你赔……”
说完咻的骑车跑了。
没了钱王想男也不恼，幸灾乐祸地道：“你完蛋了！钱烂了，我回家告诉妈去，看妈怎么骂你！”
说完转身就跑。
杨景浩蹲在地上，捡起那张烂得不成样子的钱。
回去姑姑肯定不会相信他的话，等着他的一定是打骂，说不定还会饿他一天。
他不敢回家。
沿着巷子慢慢走，最后躲到了军属院外的一堆柴火垛后面。
“哥哥，你听，好像有人在哭。”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杨景浩赶紧止住哭声。
“是谁在里面呀？”
司念禾蹲下来，扒着柴火垛的缝隙往里看，正好对上杨景浩通红的眼睛。
“是你呀！早上买油条的就是你！你怎么哭了？”
杨景浩没说话，瞪了她一眼。
司念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从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到缝隙里：“你是不是被爸爸妈妈骂了，吃块糖就不难受了。我妈妈说，糖是甜的，能让人开心。”
“不要！”
杨景浩一把挥开。
他站起身，推开柴火垛的枝条，往巷子另一头跑。
“哎，你等等！”
司念禾赶紧站起来，拉着司军禾的手，“哥哥，我们快跟上他，他好像很伤心，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司军禾皱了皱眉，他看杨景浩脾气不好，可妹妹说得对，一个人跑远了不安全。
“好吧，我们跟着他，别靠太近，看看他要去哪。”
两人就这样跟在杨景浩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
杨景浩只顾着往前跑，没注意到身后的兄妹俩。
他跑了十几分钟，一直跑到海边的堤坝上才停下。
正是傍晚，海风很大，卷起浪花拍在堤坝上，发出响声。
杨景浩趴在堤坝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海浪。
司念禾和司军禾追到堤坝下，看见杨景浩趴在栏杆上，身子晃悠悠的，吓得脸色都白了。
“不好！他是不是要跳下去？”
司念禾拉着哥哥就往堤坝上跑，冲到杨景浩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你别做傻事啊！有什么事可以说，别想不开！”
杨景浩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回头看见是他们，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
“放开我！谁要做傻事了？我只是想自己待一会儿，你们别跟着我！”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司军禾上前一步，站在妹妹身边。
“你是谁家的孩子？早上我看见你和王想男在巷子里拉扯，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杨景浩没搭理他，又转过去看着海浪，肩膀微微抽动着。
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小小的身子看起来格外孤单。
司念禾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可怜。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手，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你好，我叫司念禾，他是我哥哥司军禾。我们住在前面的军属院，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很高兴认识你。”
杨景浩愣了一下。
他看着司念禾伸出的小手，手心圆圆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心里有点动摇。
司念禾也不生气，收回手，“没关系，你不想说也可以。但是现在天快黑了，我们一起回去吧，不然家里的大人该着急了。我妈妈要是等不到我们，肯定会到处找的。”
“妈妈”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杨景浩心上。
他猛地转过身，眼睛通红地对着司念禾吼：“我没有爸爸妈妈！”
吼完，他不等司念禾和司军禾反应，转身就往回跑。
回那个地方去，哪怕回去会被恶姑姑打，也不想在这里听别人说爸爸妈妈。
那会让他更难受……
“哎！你等等！”
司念禾赶紧追上去，可杨景浩跑得很快，转眼就拐进了巷子里。
司军禾拉住妹妹：“别追了，他应该是回干休所了。天确实黑了，我们也该回家了，不然妈妈真的要着急了。”
司念禾停下脚步，看着杨景浩跑远的方向，皱着小眉头：“他好可怜啊，没有爸爸妈妈，还被王想男欺负。哥哥，我们明天还能见到他吗？”
“说不定能。”
“他是不是王想男的亲戚？”
“应该是。”
司军禾摸了摸妹妹的头，“他既然跟王想男认识，应该是住在干休所的。以后上学放学留意点，总能见到的。先回家吧，跟妈妈说说这件事。”
司念禾点点头，跟着哥哥往家走。
“他刚才哭了，肯定很伤心。要是妈妈在，肯定会安慰他的。哥哥，你说他姑姑会不会骂他呀？”
“不好说。”
司军禾摇摇头，“王想男的妈妈院里的人都说她脾气不好。希望他别受太多委屈。”
兄妹俩手牵着手，慢慢走在巷子里。
天色越来越暗，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杨景浩一路跑回干休所，刚进院门，看到恶姑姑又是那样叉着腰站在院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死哪去了？买个酱油醋买了这么久！东西呢？钱呢？”孟月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杨景浩：“钱、钱被想男姐姐抢的时候，掉在地上被车碾烂了……酱油醋没买成……”
“你个废物！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孟月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嘴角都破了。
“钱烂了？我看你是故意把钱藏起来了！今天晚上别吃饭了，给我跪在院子里反省！”
杨景浩捂着脸，往院子里去，跪在地上，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