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南指,天下皆夏。
麦熟的火燎味,夹着初夏暖风,吹向周家沟迎福小院。
村中鸡鸣,狗吠,路上早有行人下地割麦。
迎福小院后窗,时不时传来村民路上招呼声。
“麦割多少了?”
“才一亩。”
“豆腐!孙家豆腐~”
“饮子~八里沟冷饮子~,老善叔,下地带点!”
正堂侧房的帐帘内,禹允贞催促胸前的周怀民。
“还不起来,咱叔都下地了。”
“再睡会,咱的地反正都给他种了。”
“大嫂都去帮忙打麦,咱不去啊?”
“咱们忙着了,再说了,你现在有孕,大嫂也舍不得让你下地干活啊。我昨天和大嫂说了,不去食堂吃,一会咱们去杨家庄客店吃。”周怀民摸着她胸上的疤痕。
“别摸。”禹允贞打掉他的手,“大嫂一定骂我是懒媳妇儿。”
“怎么会,她也和应魁大哥成亲了,她现在忙得很,没功夫管咱俩。”
本来周怀民的意思,是要大操办一下,但两人都不同意,就尊重他俩的意见,只请了族里吃饭,做个见证,便低调成亲了。
按说,大嫂刘世芳属于嫁出去,就应该去槐花里陈应魁家生活,但周怀民以招募优异工人入驻槐花里缺房为由,让陈应魁一家到周家主院,毕竟大嫂三个孩子,陈应魁一个儿子。
这边有食堂,雇的有浆洗厨娘,也不用太劳累。
陈应魁本就是密县乡下私塾先生,如今在周家沟小学教书,日子过得静谧安逸。
总之一切如旧。
禹允贞一边穿衣,一边道:“俺爹前两天还问,你说的保民图书馆,啥时候开业。”
周怀民笑道:“老丈人比我还着急,等麦收完吧,让陛下也挣点零花钱。”
她听了噗嗤一笑:“你又不认识他,对他还怪好嘞!”
周怀民伸个懒腰,也起身穿衣:“哎,我这人见不得苦命人。”
杨家庄保民客店。
掌柜和小二眼睛一亮,赶忙迎上来:“周会长,周夫人,今天吃什么?”
“还是老样吧。”
“好嘞!”
周怀民和禹允贞靠着临街窗前坐下。
从楼上客房下来俩人,到大堂吃饭。
周怀民拱手道:“杜兄,侯兄,早啊。”
俩人拱手回礼,心道这俩人是本地人吗?成天也不在家做饭,把这当家了。
“周会长,昨天咱们和刘厂长一块商议的社兵新装,我要好好琢磨琢磨,咱们这边的炭笔、规尺、皮尺,真是好用,我走时要带走几套。”
周怀民笑道:“你家里真不缺钱啊,若是采买一批,运到开封卖多好。”
杜国英笑道:“我做不了主啊,生意的事都是大哥在打理。回去我说说。”
此时进来一人,正是记实韩宗昌,抱着一大卷报纸。
“掌柜的,这是最新一期的报纸,有客入驻了要发放给他们。哟,周会长,周夫人,杜兄,侯兄,都吃着呢。”
边说边给几人各发一张。
头条文章《少年饱食则国饱食》,署名:记实白丹。
周怀民敲定的,其他几篇写的也好,但都过于强调周会长的作用,而周怀民更想立意于少年、人民与国。
“雷兄,有咱俩的名字啊!”杜国英激动道。
文章中向来自开封的士子杜国英、侯方雷,积极参与救援安置,表示了感谢。
客店又有人进来。
“哟!张参议也不在家做饭呐!”
张国栋靠着周怀民坐下,笑道:“挣钱就要花,你不花,我不花,村民咋养家?”
“哈哈……”
就在保民客店几人吃喝说笑之时,北京紫禁城里,早已工作半天的崇祯帝正垂目聆听。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正在汇报。
“骆养性,周怀民身世等事,你们又没与他接触,如何得来?”
“陛下,臣派属下前往巩县一带探查,周怀民身世人人皆知,在哪个客店和酒肆都能打听得来。村民都乐意告知,不是什么机密。”
崇祯听了他详细汇报,心道看来鲁世任所言不假,和骆养性所言几乎不差。
“蒸汽机呢?可有打听?”
“陛下,北地多有大旱,巩县一带的麦子确实比一路过来其他府县长势好。人道皆为水田。即使没有蒸汽机,村里也有一压水井,村民可挑水浇灌,辛苦是辛苦一些,但不用跑到老远的河边,总比靠天吃饭好。”
“压水井?”崇祯新奇,这个鲁世任倒没提起过。
“正是,此物无需蒸汽机,用人力上下压动,即可从地下抽水,听说只需一天便可打一口井。”
“民间挖一口井需要几天?”
“民间挖井,需先开挖附近土方,再用糯米浆堆砌砖石,依次垒砌,多则一月,少则半月。”
崇祯脸色一变,听了心里震惊,周怀民此人工巧之能竟如此可怖!
若是多造打井队,不消一年,则一府之地遍是井,何愁天旱?
“那边民风如何?”
“陛下,巩县一带皆被周贼所霸占,乡里民风人人尚利,男女街上游走往来,多不避嫌,货物仓房如山,往来商队不绝,与其他府州大为不同。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骆养性趴在地上半天了,低头说道。
“起来说话,何事?”
骆养性偷瞄了皇帝一眼,见他脸色变幻,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臣见有朝廷官员,郑州知州鲁世任与周贼往来密切,穿梭于贼区,来去自由,似有不轨之心。但处处有贼兵把守,我等只能远瞧。”
此刻王承恩进来。
崇祯帝垂目言道:“知道了,退下吧。”
王承恩待他走远,送上鲁世任的奏折。
鲁世任现已被准有直奏之权。
“好!”崇祯帝看了奏折,心里狂喜,忽地站起,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来回急步。
“鲁世任这件事办的好!朕心甚慰!”
他现在正烦着呢。
五省总理卢象升,收到兵部的进山围剿计划,迟迟不前。
因为他的部下祖宽、祖大乐等北方骑兵惯于平原驰骋,不善于山地作战,朝廷要他们入山围剿,使卢象升陷入困境。
农民军大部已进入郧、襄山区,小部二三万仍在内乡、淅川山区,要入山围剿必须先对付内乡、淅川之敌。
卢象升遵旨率军入山,部将却不肯听命,祖宽部刚渡河,五百人哗噪而逃,祖大乐部也动摇不前。
经卢象升百般鼓动之后,才勉强听令,进至党子口,就按兵不动了,欲与李重镇部一起北归。
卢象升无可奈何,只得向陛下上奏,大谈入山搜捕之难。
“楚豫边界大山绵亘,密箐深林,马不能进。臣兵攀木逾崖,日行三四十里,车驴不能运粮,只能每人背米二斗随兵而走,十日粮尽。千兵入山需千人运粮,万兵入山需万人运粮,过期则兵夫同归于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种状况让卢象升陷入难堪苦恼,他在奏疏道:“钦限五月荡平,目今转盼将过,事势既处极难,时日尤虞易逝。不能计日扫除,上慰圣明宵旰,陛下即以大罪加臣,臣亦何辞之有?”
卢象升说的也是事实。
崇祯正一筹莫展,他当下为招抚周怀民成功而兴奋,心道若是周怀民是自己,该如何解决运粮问题?
他打开鲁世任呈上的附袋,其中果然有蒸汽机图纸及周怀民亲笔书写的富国三策及私信。
崇祯喜不自胜,赶忙打开仔细观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