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远没回头。他盯着控制台下方那个嵌着陈默芯片的接口，金属表面还留着淡淡的指痕 —— 那是陈默当年反复摩挲的痕迹。十年前，这个断臂的老人就是这样坐在基地控制室里，盯着同样的星图，计算着归航的每一条可能路径。
“我没事。”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医疗官给大家分发营养剂，保持状态。”
舰桥里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导航员小张偷偷抬眼，看见少年舰长的侧脸映在舷窗的星光里，下颌线绷得很紧，像基地冰墙上那些被激光刻出的名字。小张忽然想起昨天启航前，老刘工程师拉着他反复叮嘱：“这孩子看着小，心里装着整个归航的路。你们跟着他，要信他 —— 就像当年信陈默那样。”
这时，主屏幕突然跳了跳，边缘泛起一层淡红色的波纹。
“警报！侦测到微弱规则残波！” 导航系统的电子音急促响起，“来源：右前方约五十万公里，强度 0.3 级，正在扩散！”
林志远立刻切换到外部视角。舷窗外，原本平整的黑暗里，忽然泛起几道扭曲的光痕 —— 像有人在黑布上划开了几道裂缝，裂缝里流淌着不规则的色彩，红的、紫的、银的，明明灭灭，连附近的星辰都跟着晃动起来。
“是空间褶皱！” 周扬的声音在通讯器里陡然拔高，“我们的航线会穿过它的扩散范围！”
“方舟号，稳住航线。” 林志远指尖在控制台上翻飞，调出规则残波的历史数据 —— 那是陈默用十年时间收集的，每一条都标注着 “危险”“规避”“强干扰”，“启明号，把左翼传感器转向残波核心，分析它的波动频率。”
启明号舰长是个叫赵玥的女工程师，声音冷静得像基地的冰墙：“正在分析。波动频率很杂，有金属共振，还有空间撕裂的次声波…… 像是很多种规则在打架。”
林志远忽然想起陈默给他讲过的事。那年他才七岁，蹲在陈默的轮椅旁，看老人用枯瘦的手指在星图上画圈：“湮灭方舟崩解时，宇宙规则被撕开了个口子。就像你把冰砖砸碎，碎块边缘会留着冰碴子 —— 那些规则残波，就是宇宙的‘冰碴子’，能把飞船像掰饼干似的掰碎。”
“但你也说过，” 林志远当时仰着头问，“冰碴子再尖，也能找到没碴的地方走过去。”
老人当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对。因为规则碎了之后，总会慢慢‘冻’起来 —— 就像冰碴子会自己凝成新的冰面。我们要找的，就是那些‘冻住’的地方。”
此刻，主屏幕上，启明号传来的波动图谱正在快速刷新。林志远盯着那些起伏的折线，忽然伸手在控制台上一按：“找到了！看这里 ——”
他指向图谱里一道几乎平直的折线。那是规则残波里夹杂的稳定频率，像乱麻里藏着的一根细线。“这是冰川星系的引力余波，被残波带困住了，形成了稳定通道。我们跟着这条频率走，能穿过去。”
周扬的声音带着犹豫：“可这通道太窄了，只有三公里宽，稍有偏差就会撞上两边的紊乱区……”
“当年希望号能穿过规则风暴，我们也能。” 林志远指尖在操纵杆上轻轻一推，“星火号先行，方舟号、启明号保持五十公里间距，跟紧我的航迹。”
星火号的引擎发出一声闷响，船体微微侧倾，像游鱼般拐进那片扭曲的光痕里。舷窗外的景象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 星辰不再是点状，而是被拉成了长长的光带，像被揉皱的银线；飞船的金属外壳发出细微的 “咯吱” 声，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轻轻掰扯。
“装甲压力正常！” 工程师的声音带着紧绷，“导航信号稳定，正在跟随目标频率！”
林志远盯着前方。那道由冰川引力余波形成的通道，像一条嵌在混沌里的玻璃管道，管壁上流动着细碎的光斑 —— 那是被规则紊乱场撕碎的陨石碎片，在稳定区边缘不断湮灭又重生。他忽然想起自己刻冰船时的样子，拿着合金碎片在冰面上慢慢凿，稍不注意就会凿歪，前功尽弃。
“还有三十秒驶出迷雾带。” 导航员报时的声音在发抖。
就在这时，主屏幕突然一黑！所有星图和数据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刺目的雪花噪点。
“信号丢失！规则残波强度突然飙升到 0.8 级！”
船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林志远的身体瞬间向前倾，幸亏安全带死死拉住了他。舷窗外，原本稳定的玻璃管道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涌进漆黑的 “雾”—— 那雾不是气体，而是纯粹的虚无，经过的地方，连星光都被吞噬了。
“是规则空洞！” 赵玥的声音带着惊惶，“启明号右舷装甲被擦到了，传感器失灵！”
林志远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记得陈默芯片里的警告：规则空洞是湮灭方舟核心坍缩时留下的 “黑洞”，能吞噬一切物理规则，包括时间和空间。
“启明号，立刻启动备用导航！” 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稳，“按我们出发前预设的应急坐标飞，脱离当前区域！方舟号，跟我左转向，绕开空洞！”
他猛地拉动操纵杆。星火号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向左急转，引擎喷口喷出的炽白光芒在虚无里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舷窗外，那道漆黑的裂缝正在快速扩大，边缘的虚无已经舔到了星火号的尾翼，金属外壳瞬间结上一层白霜 —— 那是被抽走热量的征兆。
“还有五秒！四！三！”
星火号的舰首终于冲出了迷雾带。舷窗外的扭曲景象骤然消失，星辰重新变回清晰的光点，船体的震动也停了。林志远松了口气，刚要开口，通讯器里突然传来赵玥带着哭腔的声音：
“启明号…… 我们好像偏航了。这里的星图和预设坐标对不上，周围全是陌生的星云……”
林志远的心又沉了下去。他调出启明号最后传回的位置 —— 那是一片从未被标注过的星域，星图上显示为空白，只有一团模糊的、淡红色的星云在缓缓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