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空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温轻俞和炽烨便一前一后扶住林然。
一个他完全没预料到的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视野尽头。
楚宴诀依旧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缓步而来，然而，真正让季空呼吸为之一窒的，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
那人身形颀长，面容熟悉。
“顾逢……？”
季空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视线死死锁在顾逢脸上，皱着眉惊疑道：
“楚宴诀，你疯了不成？你怎么会突然弄个替身？”
他无法理解，更不愿相信。
楚宴诀竟将他挚友的容颜，随意亵渎？
楚宴诀脸上得意的笑容一收，阴沉咬牙：“这是顾逢！”
季空看着那张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脸，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沙哑：
“我知道啊，我就是问你，为什么要弄一个顾逢的替身？你想他想疯了，以至于要找个赝品来麻痹自己吗？”
一直沉默的顾逢终于无奈开口，哭笑不得道：“季空，我是真的顾逢，我回来了。”
这熟悉的语调，这无奈的神情……
季空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却是更深的排斥，他脸上绝望更浓，看向楚宴诀，厉声问：
“楚宴诀，你还给他洗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宴诀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脸色发青，额角青筋跳动。
“你尔多龙吗？我都说了他是顾逢！”
下一秒，另一道声音打破沉寂。
“哟！老季！你快看我把谁带来了——”
夏乔将的步履轻快，满面春风，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喜悦。
季空应声望去，只见夏乔将脖颈上，一个少女正骑着大马，巧笑嫣然地看着他，头上还稳稳当当地顶着一只绿乌龟。
那眉眼，那笑容……是夏霭。
那个同样应该长眠于地下的夏霭。
一瞬间，季空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濒临崩溃，他后退半步，声音破碎：
“夏乔将，你们再怎么恨我，怨我当时没能救下他们，你们也不该找人来假扮他们！”
夏乔将笑容僵住：“？”
夏霭倒是稳得住，扶了扶头顶的百雨，语气轻松：“季空，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用一种特别的开玩笑方法，来欢迎我们回来吗？”
季空死死抿了抿唇，鼻尖有些酸，他侧过头看向一直安静扶着林然的温轻俞，“这是不是你们专门针对我的整蛊游戏？”
温轻俞摇头，“大师兄，我们永远是你这边的。”
在季空没有回来之前，楚宴诀就带他们来过剑峰了，当时她和炽烨的反应……好像和季空如出一辙。
季空好像不信似的又问林然：“幻境？”
林然脸色有些苍白，“等我再强大一点，或许确实可以做到。”
毕竟，给大范围的精神控制，对她的灵力和精神力消耗都是巨大的。
她的瞳孔已经恢复如初，澄澈的黑眸映出季空仓惶的脸：“不是幻境，我的能力一天只能施展一次，范围也有限。”
夏乔将见状，叹了口气，收起之前玩笑的神色，一把勾住季空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好啦！老季，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好好好，我承认！我之前不该那么混账，把夏霭他们的死全都怪在你头上！是我不对！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原谅一手呗？”
季空怔怔地看着夏乔将诚恳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想说，不，你没错，本来就是我的错。
如果当时去参加大比的人是他，而不是顾逢和夏霭，或许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他们就不会死，大家也不会承受这多年的痛苦与分离。
可夏乔将没有给他开口自责的机会，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不过，我们现在确实面临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季空闻言，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问：“什么事？”
夏乔将目光转向林然，沉声道：“我们通过小师妹，已经大致了解了当初事情发生的经过。但是，有些细节，有些话，我们还是想亲口听陆尘说出来。”
几乎是同时，楚宴诀也冷着脸侧过身，将一直被他挡在身后、用特殊禁制束缚住的人露了出来。
沈知似乎并未因被缚而显得狼狈，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林然身上，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一个浅笑。
这一笑，瞬间点燃了楚宴诀的怒火，他二话不说，直接扯过麻袋，粗暴地套在了沈知头上。
“笑个屁！”楚宴诀恶声恶气地骂道，“就算你当初可能也是受害者之一，但谁让你不长嘴！活该！”
季空沉吟了一下，反问：“你们是想让我和林然配合你们，把大师兄骗来吗？”
夏乔将点头：“对。”
林然嘴唇微动，刚想开口，季空却已经摇了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不会出现的，就算你们拿着陆易云的性命威胁他，他也不会现身。”
“为什么？”夏乔将不解。
季空平静垂眸，声音低沉：“已知，【破界之眼】现在在林然身上，而大师兄当初选择假死，如果是为了引开视线，保护【破界之眼】不被外界觊觎。那么现在，【破界之眼】既然已经不在他身上，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回来？
“再者，他如果是因为自身金丹被毁，修为尽废，无颜回来，所以才选择藏匿，可上次我与他短暂交手，他的实力分明已经恢复，甚至更胜往昔，那这个理由更不成立。”
夏乔将沉默下来。
季空抬起眼，目光扫过重新归来的顾逢、夏霭，语气淡然：“不过，他总会出现的，只是时机未到，至于当年的真相……”
“说实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或许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不是吗？”
“我们曾经失去的同伴，除了他，现在都回来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幸事。何必再执着于过去？即便陆尘和沈知此刻亲口承认，当初那件事他们是故意的，是有苦衷的，或者就是纯粹的背叛……然后呢？你们能怎么办？杀了他们泄愤吗？”
夏乔将攥紧拳头，牙关紧咬：“那就让他一直这么躲着吗？一直当个缩头乌龟？”
“他不是在躲。”
这次开口的不是季空，而是一直沉默的林然。
少女抬起头，目光迎上夏乔将愤懑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我觉得，根据我提供给你们的所有信息，结合你们自己的判断，已经足够让你们做出抉择了。如果，你们坚持要我配合，将陆尘骗来……抱歉，我无法接受，也不会这样做。”
说完，她不再看众人反应，弯下腰，扶起地上刚刚转醒的陆易云，冷漠道：
“我们的时间没有多少了，我们也根本不清楚灾难到底什么时候会到来，或许是二十年后或许是十年，又或许是明天。”
“各位，我不想要鱼死网破的胜利。”
陆易云半靠在林然身上，借着她的力量站稳，也终于明白了她为啥要往死里训他们了。
这不和陆良说的都连上了。
灾难。
陆尘。
他微喘着气，脑海中不自觉回忆起陆良曾说过的话。
“当真正灾难降临时，我们会拼尽一切，散尽最后的魂魄，为人间，搏一分生机。”
陆易云回视着众人投来的惊疑目光，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这是陆家的老祖陆良，对我说过的话，我一直以为他在骗我。”
不过，他可不在意什么人间，也不在乎什么天下苍生。
只要不波及林然，灾难什么的。
都跟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