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阳在海市多留了两日。
清晨,他沿着外滩散步。
咸湿的江风扑面,海关大楼的钟声沉浑地敲响。
他注意到,虽说是冬日,但往来的外国商船依然络绎不绝,码头上扛包的工人喊着号子,一片繁忙。
他拐进南京路,目光扫过那些老字号店铺和零星出现的、挂着陌生洋文招牌的服装店、电器行。
有人在街角摆摊,卖的不是传统玩意儿,而是些墨镜、电子表之类的舶来品,围着不少看新鲜的年轻人。
下午,他去了趟位于西区的友谊商店。
这里主要服务外宾和侨胞,商品琳琅满目,许多都是在京城和穗城难得一见的进口货。
他看着那些包装精美的糖果、化妆品、小家电,又观察着店内那些穿着体面、购买力强劲的顾客,心里渐渐有了些模糊的想法。
晚上,他约了周放在一家老咖啡馆碰面。
这咖啡馆藏在法租界的梧桐树下,氛围安静,顾客不多,多是些知识分子模样的人。
“怎么,看上这地方的调调了?还是想在这儿也开间药厂?”
陆青阳摇摇头,环顾着四周:“药厂暂时不必,但我看海市这地方,有点意思,你看那边,这里的人,对海外的东西接受度很高。”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在想两件事,一,是服装。穗城的成衣加工有基础,但设计和面料跟不上,海市有历史底蕴,又有这股子洋派风气,如果能在这里设一个设计展示的门面,引进或者仿制一些国外流行的款式,再结合穗城的加工能力,或许能成。”
“其二呢?”周放来了兴趣。
“其二,是这些进口小商品。友谊商店里的东西是好,但普通人买不到,也买不起。如果能想办法弄到一些不那么敏感、但国内又稀缺的洋货,比如刚才说的电子表、计算器,甚至是一些质量好的化妆品……”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周放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风险不小。”周放沉吟道。
“我知道,所以不急,可以先从服装入手,这是正经营生,另外,我打算在这边也看看房子。”
“你还真是走哪儿买到哪儿啊?”周放失笑。
“不一样。”
陆青阳看向窗外,夜色中的法式建筑轮廓优美,“京城买的是底蕴和潜力,穗城买的是工业和人口红利,海市……我觉着,这里买的是某种风气之先,是通往外面世界的窗口,这窗口的价值,以后恐怕难以估量。”
第二天,陆青阳在一些安静的、布满老洋房的街区转了许久。
他相中了一栋位于僻静路段、带着个小花园的三层西式小楼,房子有些旧了,但结构完好,颇有气派。
他想着,这里既可以作为将来在海市的一个落脚点,若那服装门面的想法成熟,稍加改造,也是个极好的展示和接待场所。
茉莉牌的衣服在京城已经有了知名度,但显然,海市这里的风气更加的开放,或许可以加工更多时髦的衣服。
海市的外贸业务很发达,那是因为缺乏,若是国内有性价比更高的,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发展市场。
陆青阳决定将服装的生意也开到海市来一部分。
他先去了市百一店。
这座位于南京东路的七层大楼,依然是海市最热闹的商业地标。
人流如织的柜台前,他注意到三楼的服装区虽然款式保守,但顾客购买力很强。
通过纺织局老陈的关系,他见到了市百一店的楼层经理。
在经理室泛着茶渍的办公桌前,陆青阳开门见山:
“我们茉莉牌想在商场设个专柜,不要最好的位置,靠楼梯口那块转角就行。”
经理推推眼镜:“转角那边人来人往,但面积不大……”
“正好做精品陈列。”陆青阳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件样衣,“这是我们准备的新款,用的是进口设备锁边,扣子都是专门定制的。”
经理摸了摸衬衫的贝壳扣,又翻看内衬的做工,神色缓和许多:“做工确实讲究,不过租金方面……”
“租金按规矩来。”陆青阳微笑,“另外我们每月提供三款独家款式,只在市百一店首发。”
这个条件打动了经理。
在服装款式雷同的当下,独家款式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拿下市百一店后,陆青阳又把目光投向淮海路上的妇女用品商店。
这里风格更雅致,来的多是讲究穿着的熟客。
他看中了二楼临窗的一个位置,这里光线好,还能看到街边的梧桐。
“这里要做成开放式的陈列,让顾客能直接触摸到面料。”他对商店负责人说。
同时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每周更换橱窗陈列,让路过的人每次都能看到新款式。
店铺装修也需要一段时间,但是陆青阳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不得不找更多的帮手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他还要赶回京城那边,便拜托周放在找几个靠谱的人负责海市这边的装修。
而他则是准备再去买一些海市特产。
年关将近,海市的街头也透出几分节前的忙碌。
陆青阳抽出一个上午,特意去了趟淮海路上的全国土特产商店。
店里人头攒动,玻璃柜台里摆着各色海市特色的吃食。
他仔细挑选着:给沈茉称了两斤城隍庙的五香豆,用油纸包得方正;给孩子们买了老大房的鲜肉饼,虽然凉了,但带回去烤烤一样香酥;又挑了几盒杏花楼的糕点,铁盒上印着精致的图案,过年摆在桌上也体面。
最后,他走到糖果柜台,要了两斤大白兔奶糖和一包金币巧克力,金灿灿的糖纸看着就喜庆。
想到家里老人,他转身又去了南京路上的食品一店,买了些松软的三阳苔条饼和邵万盛的糟香鱼干,这些都是京城少见的风味。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便乘坐飞机回到了京城,正好是二十九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