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僮四爷揉着眉心,不知如何说才好。
眼前这六个姑娘,最大的彩云才十多岁。
她们打小在一起吃住学习,关系亲密。
更别提她们的师傅梦冬皇,一手把几个孤女拉扯大,情分早已超越师徒,堪比母女。
可眼下是什么时候?
公私合营来势汹汹,这些个大工厂瞬间成了香饽饽。
如今事事以工业优先,工人那可是铁饭碗。
不仅有工资高,福利好,社会地位更是没得说,正儿八经领导阶级。
任谁都要高看一眼,就连找对象都比旁人受欢迎。
多少人挤破头就为了能进厂当工人,哪怕只是个临时工都抢着要。
陈爷能同意她们六个进厂,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僮四爷不想再让陈爷为难,沉声道,“彩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其他人都各有去处了,不要任性了。”
“我不去!”
彩云俏脸一沉,语气斩钉截铁,“班主,师傅身子不好,我不能抛下她去制衣厂!”
话音刚落,剩下五个姑娘迟疑片刻,全都脆生生附和,
“我们也不去!”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对,我们不想分开。”
......
小院里顿时闹哄哄的。
陈佑倒是挺欣赏她们的情谊,站在边上饶有兴致看着。
“胡闹!”
僮四爷气急,声音陡然拔高,“雪茹制衣厂那是多少人打破头,都进不去的好去处!
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不去就不去?
简直是胡闹!”
彩云不敢顶撞班主,抿着薄薄的嘴唇,梗着脖子一脸倔强。
她知道班主是为了她们好,可让她丢下师傅,她做不到。
以陈佑的身家,别说养十来个人,就是养百人、千人,都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无所谓。
他的目光扫过几个小姑娘,顿时起了恻隐之心。
或者说是见色起意,可能更准确。
“四哥,还有多少人需要安排的?都喊过来,我瞧瞧。”
僮四爷愣了愣,随即大喜过望,答应一声,小跑着去喊人了。
没多会,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
僮四爷领着四个半大小子回来了。
他们还簇拥着一个中年妇人。
那妇人约莫三十五六,脸色苍白,身形单薄,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但眉眼秀丽,气质冷傲,身上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风韵。
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明亮,一看便不是寻常女子。
陈佑眉头轻挑,暗暗用感知扫过,顿时心中了然。
这妇人心脏不太好。
这时候文工团需要跋山涉水,到各处慰问演出。
风餐露宿都是寻常事,强度非常大。
就她这身子骨,怕是连赶路都撑不下来,难怪会被文工团拒收。
“陈爷,人都在这儿了,一共十一人。”
僮四爷迟疑片刻,凑到陈佑耳边,小心翼翼说道,“这妇人便是她们的师傅,梦冬皇。
她的身份有点儿问题,早些年曾是某流氓大亨的妾室。
因为这层身份,政审过不了,才被文工团拒收。
彩云她们,为了她甘愿留在戏班子。
陈爷,这身份会给您带来麻烦不.......”
僮四爷人品不错,将核心问题和盘托出,没有半点儿隐瞒。
陈佑不由高看了对方一眼。
虽然对他来说,梦冬皇这点儿问题不算什么,到时候带出国就是了。
但他也绝对接受不了被人当傻子糊弄。
既然对方如此上路,那便多帮一把。
到时候这四个男孩,留在制衣厂就是了。
“僮四哥,这些人我都收下了。”
“多谢陈爷!多谢陈爷!”
僮四爷顿时喜出望外,连连拱手作揖,“您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随后他连连冲梦冬皇等人使眼色,“你们还不快谢谢陈爷!”
“太好了!”
彩云冷傲神情瞬间化开,一把搂住梦冬皇,雀跃道,“师傅,咱们不用分开啦~!”
彩衣等人也是一脸喜色,多日来的焦虑一扫而空,齐齐福礼道谢。
“多谢陈爷~!”
几个小姑娘人美声甜,说话带着戏曲韵味。
听得陈佑心里一荡,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梦冬皇却是绣眉微蹙,笑容略显牵强。
她活了四十多年,见惯了世态炎凉,这位陈老板如此爽快,在她想来怕是目的不纯。
尤其是彩衣、彩云的容貌实在惹眼,让她心里很是担忧。
她想要做些什么,却又怕惹恼了对方,让众人失去了饭辙,那可就真的祸事了。
就在她心思百转的时候,陈佑把僮四爷拉到一旁,轻声说,“老僮,有个事儿还要麻烦你。”
“陈爷请说,只要我僮老四能力范围内的,一定办到!”
僮四爷心里感激,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是这样,我家老太太爱听戏,”
陈佑直言不讳说道,“我想在家里养个戏班子,麻烦你帮着物色物色人选。
只要女子,组建一支完整的团队,能做到吗?”
最近戏班子都在改制,梨园中人人心惶惶,人倒是好找的很。
僮四爷略一思索,便爽快答应下来,随后露出歉然笑容,“陈爷,冬皇身体不太好,往后还要烦请您多照顾一下。
哎,这也是个苦命人。
本来已经金盆洗手,不再抛头露面登台演出了。
谁知解放后,男人捐了全部家当,逃去了香江,却把她甩下了。
冬皇没了经济来源,只好重操旧业。
去年心疾加重,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陈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保证。
心脏病在他眼里屁都不算,扎两针就好了。
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陈佑吩咐索谦去打电话,通知制衣厂派车来接人。
等车的时候,彩衣等人知道即将分别,便一齐去和同伴们告别。
就在这时,梦冬皇径直走到陈佑面前,沉声说,“陈老板,我能和您单独聊聊吗?”
“好啊。”
陈佑欣然同意。
“彩云,快来,伺候陈爷去东厢房喝杯热茶!”
僮四爷却知道梦冬皇的性子,生怕她说错话得罪了陈佑,赶忙上前陪着笑说,“陈爷,您请!“
陈佑也没拒绝,跟着彩云去了。
等他进了屋子,僮四爷眼神灼灼盯着梦冬皇,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劝说道,
“冬皇,咱们好不容易,才给孩子们找到饭辙。
你可不能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