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会计点头：“说是鱼塘这边泥泞，所以更换得要勤一点。”
吕大海一听这话立即举手：“不对，这鞋我没见换过啊？”
接着他把自己的脚也举了起来，让大家看到自己脚上穿着的鞋。
非常的脏，但看着不破，鞋面上全是泥泞，包浆严重，还有一股鱼腥味。
“这鞋，我从来鱼塘后到现在，就没有换过。”
张建军道：“其他工人呢？”
“也没有换过，这个并不是只针对我一个，不过有些人的鞋实在穿不下去，会自己去市集上买，我是属于比较省的……”
张建军低头看回账册，却发现这东西每周都会换。
虽然一双拖鞋和一双雨靴并不值钱，但更换的次数多，加上鱼塘的工人多，堆数量也能堆出个好几块钱。
张建军往下看，又发现了很多蹊跷的地方。
其中制氧机买了两台，一台旧的作为二手，以非常低的价格出售了。
还有一台拿去维修，维修的价格则很高昂。
“这两者，有票据吗？”张建军问。
刘会计看了一眼，点点头：“都是有的，我找找。”
他又拿出一个很厚的本子，里面全都是票据，依次按照时间规整，可见对方足够专业。
很快，刘会计翻出来票据，价格对得上。
老雷在旁边忍不住笑了：“张哥，这事我看的多，我清楚得很，这种事特别好办！
就比如说我有一个发动机，原本可以卖二十块钱，我和收二手的一顿商量，让他给我开十块钱的票据，我拿走九块，分他一块。
就等于他十九块钱买走了。”
而维修价格高昂的就更好操作了，毕竟有钱挣嘛！
对于维修方来说，当然是越高越好，这里的操作空间和能吃到的回扣，就更多了。
再往下翻，还有那些耗材和工具，大大小小，每一笔都能看出一些花样来。
到了鱼饲料上面，同等品牌的鱼饲料，消耗程度竟然比之前钉子一个人打理鱼塘时要多出五倍。
多出两三倍就算了，毕竟现在员工招募的多，鱼塘里的鱼苗也越来越多，的确会有巨大的消耗。
可是足足五倍，这未免有些夸张了。
鱼塘里的鱼饲料用的都是普通颗粒饲料，饲料在八五年后逐步市场化，价格会有很大波动，但是现在的价格很稳定，几年里都是两毛一斤。
鱼塘每次都是几麻袋几麻袋的进购，一麻袋是五十斤。
张建军快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按照如今这饲料的消耗，童朝滨如果真的做了手脚，那每一次进购鱼饲料时，他至少可以从中偷走七十斤——
也就是十四块钱！
当然他作为二手卖出去的价格，可能要低一点，但是他到手个十块钱应该不是问题。
从童朝滨到鱼塘工作当管理至今，前后一共进购了五次鱼饲料。
光是这里，童朝滨应该就吃了几十块钱进肚子里了。
刘会计这个时候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张总，提到这鱼塘的鱼饲料，就在丁总出事之前，我刚过来和他对过这笔账，他当时就觉得蹊跷。”
张建军一愣：“是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事了吗？”
“不对，是隔日！
我到鱼塘对完账后的第二天，就听说他出事了。
他当时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声，不过很快又说我的账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我才没有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块。”
张建军点了一下头：“你的账做得很好，非常工整，的确没有问题。”
问题不在于会计，而在于提供这些账务数字的人。
极大可能就是钉子发现了这些数字的不对劲，所以才出事的。
张建军有些懊恼，自己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
他以为童朝滨是对于钉子这样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实人忽然翻身，成天穿得光鲜亮丽而感到不满。
毕竟，人性最经不起比较。
一个曾经和你一样衣衫褴褛、在泥里打滚的穷光蛋——
至少童朝滨是这样认为钉子的。
然后忽然有一天，这个穷光蛋穿上了锃亮的皮鞋，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表。
这种转变，往往比天生的富贵更让人咬牙切齿，比刀子割肉还疼。
结果现在，根本就是一个穷途末路、四处欠债的赌徒被发现了贪公充私而杀人灭口！
张建军长长地沉了一口气，这个发现，其实是好事。
之前他猜测的那些有关人性的动机只是概念，用后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意识流。
但是现在这本账册，可以实打实地把童朝滨的动机给定出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张建军又看了下手表，发现快要七点了。
张建军看向吕大海：“去看看童朝滨回来了没有。”
“嗯！”
没多久，吕大海就回来了，皱眉道：“奇怪了，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见他回来？”
老雷立即就道：“完了，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做的事要兜不住了，所以提前畏罪跑路了？”
张建军起身道：“走！去他住宿的地方看看！”
张建军和钉子都是非常老实的人，给员工安排的宿舍环境极好。
而童朝滨作为管事，他的房间更是一个单人间。
门被上了锁，老雷一下就给踹开了。
门一开，屋内一股馊味儿。
老雷捂着鼻子：“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这明明就是一个猪圈啊！”
吕大海在墙上摸到开关，一开灯，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连张建军都觉得不适。
那满满当当的臭袜子全部都在脸盆里，胡乱地塞在他的床底下。
鞋子倒是有好多双，每一双都包了浆摆在床尾。
那些换下来的衣服全部垒在地上，每一件都透着一股冲天的鱼腥气和汗臭味。
在床头位置，那下面居然有一个搪瓷盆，里面全是尿。
老雷看到这一幕，直接要吐了：“员工这边的卫生间离他房间也不远，出去几步路就到了，就这么点路他都不肯去！”
张建军也是没想到，人怎么可以脏成这样。
不过就这一眼看去，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这里是本来就乱，而不是一个人要跑路之前，翻箱倒柜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