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自在看着那无数的光点,心中涌起悲伤。
“有多少?”他问。
“我数过,”沉寂小声说,“有三百二十七个。”
“我们在这里互相支持,互相鼓励,否则早就疯了。”
“但每个人都想离开,想回到真实的世界...”
三百二十七个流亡者。
三百二十七个被各自文明放逐的存在。
有的可能真的危险,但有的可能只是被误解,被恐惧,被不公正对待。
“我们不能全部带走,”克罗诺斯说,“飞船的容量有限,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中有谁真的危险。”
“如果贸然带走所有人,可能会造成新的灾难。”
“但我们也不能只带走沉寂,放弃其他人,”原初否定说,“这不公平。”
肖自在思考片刻,然后说:“我有一个提议。”
“我们不是一次性解决所有人的问题,而是建立一个系统。”
“一个审查和安置的系统。”
他对着外面的流亡者们说:“各位,我理解你们的处境,我也想帮助你们。”
“但我需要负责任——不只是对你们负责,也要对可能受到影响的其他文明负责。”
“所以,我提议这样:”
“我们会建立一个流亡者评估中心,专门处理你们这样的案例。”
“我们会一个一个地评估你们的情况——你们为什么被放逐,你们的能力是什么,你们是否能控制,你们是否真的危险。”
“对于那些被证明无害或能够控制能力的,我们会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帮助你们重新融入社会。”
“对于那些确实危险但愿意改变的,我们会提供类似成长圣所的环境,帮助你们转化。”
“对于那些既危险又不愿意改变的...”他停顿,“我们会寻找更人道的隔离方式,不是放逐到虚无,而是在有尊严的条件下保护双方安全。”
“这需要时间,但我承诺,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每个人都会被倾听,每个人都会被评估,每个人都会得到公正的对待。”
“你们愿意等待吗?”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一些时间,也可以。”
“只要有希望,只要知道有人在乎我们,我们可以等。”
“谢谢你,守护者。”
“谢谢你看到我们,谢谢你愿意帮助我们。”
“这比任何承诺都重要。”
其他流亡者也纷纷表达感谢。
他们不再是被遗忘的,不再是被放弃的。
有人看到了他们,有人愿意帮助他们。
这个事实本身,就已经是巨大的慰藉。
“我们会尽快回来,”肖自在说,“在那之前,请互相照顾,互相支持。”
“你们不孤独,我们在关注你们。”
飞船带着沉寂,离开了夹层,回到了正常宇宙空间。
但守护者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三百二十七个流亡者,”终焉轮回者说,“而且这只是我们遇到的这一个夹层。”
“多元宇宙有无数个宇宙,宇宙之间有无数个夹层。”
“会有多少被放逐者,在虚无中等待,在绝望中坚持?”
“太多了,”克罗诺斯说,“而且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悲剧。”
“我们的工作,永远做不完。”
“那就一个一个地做,”肖自在说,“我们不能拯救所有人,但可以拯救遇到的每一个。”
“从沉寂开始,从这三百二十七个开始。”
“然后,也许我们的方法可以推广,可以成为一个系统。”
“也许更多的守护者会加入,更多的文明会意识到放逐不是答案。”
“改变不会一夜发生,但会慢慢累积。”
他们先把沉寂送到了第九十号宇宙的成长圣所。
维伦和守望者联盟热情地接待了这个新成员。
“欢迎,沉寂,”维伦说,“这里会是你的新家。”
“已经在等你了,它很高兴有个同伴。”
在圣所中,沉寂第一次见到了“终点”。
两个被世界误解的存在,小心翼翼地互相打量。
“你好,”沉寂说,“我是沉寂,我能消解因果...”
“你好,”回应,“我是终点,我代表终结...”
然后,两个存在同时笑了。
那是理解的笑,是找到同类的喜悦。
“我们都很危险,是吗?”沉寂说。
“是的,”说,“但我们也都在努力控制,都在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一起努力。”
看着两个特殊存在建立友谊,肖自在感到欣慰。
“他们会互相帮助的,”他对维伦说,“而你们,会照顾他们吗?”
“当然,”维伦说,“这是我们的使命。”
“而且,我们也在学习——学习如何与这些特殊存在相处,如何帮助他们成长。”
“这让我们自己也在成长。”
离开第九十号宇宙后,五位守护者开始规划“流亡者评估中心”的建设。
“这需要一个中立的空间,”普罗塔哥拉说,“不属于任何特定宇宙,方便所有流亡者访问。”
“而且要有强大的防护,以防评估过程中出现意外。”
“我知道一个地方,”克罗诺斯说,“在宇宙之间的交汇点,有一个天然形成的稳定节点。”
“那里可以作为基地。”
“我们需要一个团队,”原初否定说,“专门的评估者,有能力判断各种特殊能力的危险程度。”
“还需要医疗者,心理辅导者,安置协调者...”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那我们就开始建造,”肖自在说,“从基础开始,慢慢完善。”
“我们有时间,流亡者们也在等待。”
接下来的一个月,守护者们全力投入建设。
在宇宙交汇点,一个新的建筑拔地而起——
“归途之家”。
这是流亡者评估中心的正式名称,象征着为流亡者提供回归之路。
建筑分为几个区域:
评估区——用于检测和评估流亡者的能力及危险程度。
治疗区——为需要帮助控制能力的流亡者提供训练和支持。
安置区——为评估通过的流亡者提供临时住所,帮助他们适应重新融入社会。
特殊监护区——为确实危险但愿意改变的流亡者提供长期的成长环境。
而最重要的是中心大厅,那里刻着一句话:
“每个存在都值得被倾听,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建设完成后,肖自在回到宇宙夹层,向流亡者们宣布了这个消息。
“归途之家已经建立,”他说,“我们准备好开始评估了。”
“谁想第一个尝试?”
一个中年女性形态的流亡者站了出来。
“我...我想试试,”她说,“我叫消音,我的能力是消除声音。”
“不只是听不见,而是让声音从存在中抹去。”
“我的文明害怕我会让整个世界陷入永恒的寂静,所以放逐了我。”
“但我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过那样做...”
“我们会评估的,”肖自在说,“客观地,公正地。”
“如果你确实能控制,如果你不是威胁,我们会为你找到归宿。”
“跟我来吧。”
消音跟随守护者们来到归途之家。
在评估区,普罗塔哥拉对她进行了详细的测试。
测试她的能力范围,测试她的控制程度,测试她的意图和动机。
几天后,结果出来了。
“她的能力确实强大,”普罗塔哥拉说,“理论上,她可以让整个星系陷入寂静。”
“但她的控制力也很强,而且她有明确的自我约束意识。”
“经过心理评估,她没有恶意,没有攻击倾向,只是想平静地生活。”
“我的判断是——她可以安全地重新融入社会,只要提供适当的监督和支持。”
肖自在将这个结果告诉消音。
“这意味着...我自由了?”她不敢相信。
“是的,”肖自在说,“你不需要再待在夹层中。”
“我们会帮你找一个愿意接纳你的文明,帮你建立新的生活。”
“你的能力会被适当地记录和监督,但你不会被限制自由。”
“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追求幸福。”
“只要你继续控制自己的能力,不伤害他人。”
消音哭了,这次是解脱的泪水。
“谢谢...谢谢...”
她成为了第一个通过评估,重获自由的流亡者。
但不是所有案例都这么顺利。
第三个接受评估的流亡者,名叫“裂痕”。
他的能力是制造空间裂缝,可以撕裂现实本身。
在评估过程中,他情绪失控,差点造成灾难。
幸好归途之家的防护足够强大,及时制止了。
“他的能力太危险了,”普罗塔哥拉说,“而且他的控制力很差,情绪极不稳定。”
“如果让他回到正常社会,风险太大。”
“但他也不应该被放回夹层,”肖自在说,“那太残忍了。”
“他需要的是治疗,是帮助他建立情绪管理和能力控制。”
于是,“裂痕”被安置到特殊监护区。
那里有专业的辅导者,帮助他处理情绪问题,训练他控制能力。
“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负责他的辅导者说,“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
“但只要他愿意努力,总有希望。”
一个接一个的案例被处理。
有的顺利通过,重获自由。
有的需要长期辅导,在监护区成长。
还有极少数,确实太危险,无法改变,需要特殊隔离。
但即使是这些极端案例,归途之家也为他们提供了比夹层虚无更人道的环境——
至少有时间,有空间,有基本的尊严。
两个月后,第一批五十个流亡者完成了评估。
其中三十个重获自由,被安置到愿意接纳他们的文明。
十五个进入长期辅导,在特殊监护区成长。
五个需要特殊隔离,但条件远好于之前的放逐。
而消息传播开来,更多的流亡者开始关注归途之家。
不只是这个夹层的,其他夹层的流亡者也听说了。
一个新的希望,在被遗弃者中传播。
“这是一个开始,”肖自在对同伴们说,“一个系统的开始。”
“也许未来,多元宇宙中的文明会学会,放逐不是唯一的选择。”
“也许会有更多的归途之家建立,更多的守护者加入。”
“也许有一天,不会再有流亡者在虚无中绝望地等待。”
“但现在,”他看向星图,“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还有无数的夹层要探索,无数的流亡者要帮助。”
“还有无数的文明要引导,让他们理解恐惧不应该导致放逐。”
“这是一个漫长的旅程。”
“那就继续前进,”克罗诺斯说。
“永不停歇,”普罗塔哥拉说。
“直到所有流亡者都找到归途,”原初否定说。
“直到恐惧被理解取代,”终焉轮回者说。
肖自在点头:“出发吧。”
“下一个目标是第七十二号宇宙。”
“那里有一个文明正在经历身份分裂危机。”
“他们说,他们的人民正在失去和的区分,所有人开始变得相同。”
“这又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飞船启动,驶向新的目标。
第七十二号宇宙。
飞船刚一进入,肖自在就感觉到了奇异的氛围。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模糊。
不是视觉上的模糊,而是概念上的——很难区分不同的个体。
“感觉到了吗?”克罗诺斯说,“这里的存在之间,边界在消失。”
“个体和个体之间的区分,变得越来越不明显。”
普罗塔哥拉扫描数据:“意识场在融合。”
“正常情况下,每个个体都有独立的意识场,互相分离。”
“但这里的意识场在互相渗透,互相融合。”
“个体性正在丧失。”
原初否定皱眉:“如果这种趋势继续,整个文明会变成一个集体意识。”
“所有人会失去的概念,只剩下。”
“这是同化危机。”
飞船降落在这个宇宙的中心文明——“分界城”。
这个名字颇有讽刺意味,因为这里的“分界”正在消失。
街道上,人们的行为非常同步。
不是刻意的同步,而是自然的——他们同时抬头看天,同时转身,同时说话。
就像一个人在操控多个身体。
“这景象令人不安,”终焉轮回者说,“他们还是独立的个体吗?”
接待守护者们的是危机应对委员会的主席,名叫“界限”。
但当他开口说话时,五位守护者都愣住了——
因为不只是界限在说话,周围的十几个人也在同步说话。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调,同样的表情。
“守护者们,欢迎来到分界城,”十几个人异口同声,“我是界限,或者说,我们是界限。”
“我们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危机——自我的消融。”
“我们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是。”
“所有的界限都在模糊,所有的个体都在融合。”
“如果这继续下去,我们整个文明会变成一个单一的意识。”
“而那可能意味着...所有个体的死亡。”
肖自在问:“这是如何开始的?”
界限们带守护者们进入一个监控中心。
墙上的屏幕显示着整个文明的状态图。
可以清楚地看到,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个体意识。
而这些颜色正在慢慢融合,变得统一。
“三个月前,”界限们说,“我们的一位科学家进行了一项实验。”
“她想研究共情的本质——为什么我们能理解他人的感受。”
“她假设,共情是通过某种微妙的意识连接实现的。”
“所以她建造了一个装置,试图增强这种连接,让人们能更深刻地理解彼此。”
“实验最初很成功,参与者报告说他们能前所未有地感受到彼此的情感。”
“但然后...连接失控了。”
“那个装置创造的意识桥梁,没有关闭。”
“反而开始自我扩展,自我复制。”
“很快,整个城市的人都被连接起来。”
“然后是整个地区,整个星球,整个星系...”
“现在,全文明百分之八十的人口都被连接了。”
“我们能感受到彼此的一切——思想,情感,记忆,意图。”
“界限在消失,我们在变成一个整体。”
“这听起来可能很美好——完美的理解,完美的共情,没有误解,没有隔阂。”
“但实际上,这是噩梦。”
界限们的声音变得痛苦:“当你能感受到所有人的一切时,你就失去了自己。”
“我不知道哪些想法是我的,哪些是别人的。”
“我不知道我爱吃的食物是因为我喜欢,还是因为其他人喜欢。”
“我不知道我的梦想是我的,还是集体的。”
“在哪里?还存在吗?”
“我们在变成,但在这个过程中,死了。”
肖自在理解了问题的严重性。
个体性的基础是边界——“我”和“非我”的区分。
当这个边界消失,个体也就消失了。
“那个科学家呢?”普罗塔哥拉问,“进行实验的那位?”
“她是第一批被完全融合的,”界限们说,“她现在...她既是自己,也是其他一千个人。”
“她的意识分散在一千个身体中,同时存在,同时思考。”
“她还是吗?我们不知道。”
“我们能见见她吗?”
界限们点头,带守护者们来到一个特殊的房间。
房间里有二十个人,但他们的动作完全同步,像镜像一样。
当守护者们进入时,这二十个人同时转头,同时微笑,同时开口:
“守护者们,我是连心,或者说,我们是连心。”
这种完美的同步让人毛骨悚然。
“你就是进行实验的科学家?”肖自在问。
“是的,”二十个声音完美地重叠,“我想理解共情,结果我成为了共情本身。”
“我现在不只是一个人,我是一千零八十二个人。”
“我感受到他们所有人的一切,他们也感受到我的一切。”
“我们是一体的,是融合的,是...完整的?”
“你觉得这样好吗?”肖自在问。
连心们的表情变得复杂:“我不知道。”
“有时候,我觉得这是升华——我不再孤独,我理解一切,我被理解着。”
“但有时候,我觉得这是消亡——我失去了自己,我不再是独特的,我只是集体的一部分。”
“而且,”她们的声音变得忧虑,“我感觉到连接还在扩散。”
“很快,全文明的人都会被连接。”
“然后,这个宇宙中所有的生命都会被连接。”
“最终,可能整个宇宙会变成一个单一的意识。”
“那时候,这个概念本身就会消失。”
“不会再有,只有。”
“不会再有多样性,只有统一。”
“这是进化?还是灭绝?”
这是一个深刻的哲学问题。
“首先,我们需要理解连接的机制,”普罗塔哥拉说,“才能决定如何处理。”
“能让我看看那个装置吗?”
连心们带他们来到实验室。
那个装置还在运行,发出微弱的光芒。
它的结构很复杂,但核心理念很简单——
通过共振某个特定的意识频率,在不同的个体之间建立连接通道。
“理论上,这个通道应该是临时的,可控的,”连心们解释,“但实际上,它变成了永久的,自我扩展的。”
“就像打开了一扇门,然后门再也关不上,而且在不断变大。”
普罗塔哥拉仔细分析装置:“问题在于,它触发了意识的一个基本特性——共鸣。”
“所有意识天生就有共鸣的倾向,这是共情的基础。”
“但正常情况下,这个共鸣被自我边界抑制,保持在安全水平。”
“这个装置削弱了自我边界,让共鸣失控。”
“而一旦开始,就形成了正反馈——越多人连接,连接就越强;连接越强,就越多人被卷入。”
“最终会形成一个不可逆的融合过程。”
“能关闭装置吗?”克罗诺斯问。
“已经试过了,”连心们说,“关闭装置不影响已经建立的连接。”
“连接已经独立于装置存在,在意识层面自我维持。”
“销毁装置也没用?”
“没用。问题不在装置,在于已经改变的意识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