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坐在柔软的墨绒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面料细腻的纹理，试图掩饰那一丝被强行压制的不自在。
飞辇内光线柔和，却照得他脸上那故作镇定的表情有些发僵。
他听到白慕单刀直入的问话，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白公子快人快语，”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挡在门口的白慕。
“老夫也不再虚与委蛇。今日城外之事，你能‘找到’老夫，并非偶然。
一切…皆在城主预料之中。”
“预料？”
白慕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预料到我会劫了你这位副城主？”
“预料到你会来，并且会以一种…强势无比的方式。”
钟离纠正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城主想知道，你这块突然闯入棋盘的‘异铁’，究竟是会彻底砸烂棋盘，还是…有可能被这棋盘所容纳，甚至为其所用。”
“哦？”
白慕换了个更舒服的靠姿，示意他继续。
“通灵城与天魔教的关系，远非外界所见那般简单。
城主雄才大略，其志并非偏安一隅，更非永远屈居天魔教麾下。”
钟离压低了声音，话语在安静的辇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需要力量，需要变数，需要…能打破现有格局的‘新刃’。”
他的目光落在白慕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而你，白慕，你的成长速度，你的手段，你身上那种…迥异于常的力量，让城主看到了这种可能。
城主有意，与你谈一场生意。”
“生意？”白慕挑眉。
“选择站在我们这边。”
钟离身体微微前倾，“并非作为奴仆或下属，而是…合作者。
共享通灵城的资源，共享‘血炼苍穹大阵’的部分核心奥秘，甚至…共享癸域中的秘密。
城主可以助你更快地提升实力，解决你身上的某些‘隐患’。”
他话语意有所指，显然对白慕吞噬魔元却似不受其害的能力极为关注。
“听起来很动人。”
白慕笑了笑，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
“代价呢？总不会只是口头上的效忠吧？”
“代价便是，在你能力所及之时，助城主完成他的‘大业’。”
钟离缓缓道，“而第一个诚意…或许就与你为何急切赶来通灵城有关。”
白慕敲击膝盖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
钟离紧紧盯着白慕的脸，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读出动摇或权衡。
然而，白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低沉，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
“说完了？”他问。
钟离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这难道还不够显示城主的诚意吗？这是……”
“诚意？”白慕打断他，缓缓站起身。
他身形并不算特别高大，但此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阴影笼罩着坐在那里的钟离。
“钟副城主，还有你背后那位算无遗策的城主。”
白慕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冰冷。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实质般刺向钟离。
“你们的城主来自癸域不假，但他在癸域的影响力估计连在通灵城的十分之一都不够吧。”
“癸域中的那位……会让他一直蹦跶？”
钟离眉头紧皱，心中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癸域的存在世人罕知，就连他也知道的并不多。
钟离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真实的惊骇。
他嘴唇翕动，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仿佛被这句话精准地扼住了咽喉。
白慕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角的弧度冰冷而了然。
“看来我说中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你们的城主，不过是癸域某些存在放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一个试探外界、攫取资源的代理人。
他在通灵城可以呼风唤雨，但在癸域深处，他能有多少自主？又能有多少真正的分量？”
他踱了一步，飞辇内柔和的光线在他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与我合作？共享核心奥秘？助我提升？”
白慕轻笑一声，满是讥诮。
“他自身尚且难保，拿什么来做这些承诺？
拿那些癸域真正主人或许根本不在意、随时可以收回的施舍吗？”
钟离的脸色变得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对方不仅实力强悍，心思缜密，对那最深最暗处的秘辛，竟也仿佛洞若观火。
“你…你究竟是谁？”
钟离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已经超出了城主最初的预料，这个变数，太大，太危险了。
白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用那洞穿一切的目光看着他。
“回去告诉你的城主。”白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想谈生意，就拿出真正的诚意。别用这些虚妄的空中楼阁来糊弄我。”
“告诉我，他在癸域真正的靠山是谁，他们想要什么。”
“告诉我，他所谓的‘大业’，究竟是他自己的野心，还是奉命行事。”
“告诉我。”
白慕的目光最后落在钟离惨白的脸上，=。
“当我砸烂现在这盘棋的时候，癸域里的那些‘棋手’，是会看着他这颗棋子被吃掉，还是会……亲自下场？”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钟离心上。
他发现自己先前代表城主抛出的所有诱饵和算计，在对方眼中竟显得如此可笑和浅薄。
飞辇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云层流动的细微风声。
钟离坐在那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再也说不出任何招揽的话。
他明白，城主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已经彻底落空。
对方要的，远不是他们原先以为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