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日沉在西边嶙峋的山脊线上,将天边染成一片凄厉的绛紫。
呼呼!
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细小而密集的疼,林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滚烫的沙土里,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坑,随即又被流沙填平。
这里就是苏岚所进入的万灵界异空间,一个将他一身通天修为、浩瀚魂力剥夺得干干净净的囚笼。
如今的他,空有曾经弹指碎星的记忆,躯壳里却只剩下这具勉强维持在“八级炼士”左右的肉身。
千斤之力仍在,足以开碑裂石,在这近乎凡人的世界里已是骇人听闻,但失去了神念感知,失去了御空之能,行走在这片无边无际的荒原上,他与一个迷失方向的旅人并无本质区别。
他实在不明白,苏岚进入到这样的几乎是凡灵的世界能试炼什么?
万道不是说,任何生灵进入万灵界异空间都会是一个能够匹配自身实力的试炼世界吗?
当时苏岚可是至少天元境高阶的实力,进入到这样凡灵世界,怎么能是匹配她的实力呢?
很显然,上次被乱道罡雷还有更加诡异的天噬之力冲击,万灵界的确是发生了异变。
同时,林广也绝望地认为,自苏岚进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很久,至少外界绝对宇宙时间是过去了至少数亿年!
苏岚进入到这里,如果魂力和修为也都被彻底封禁,这么久过去了,她还活着吗?
让林广郁闷的还有,他现在魂力和灵力都被封禁,无法施展天隐遁和无间之道,该怎么离开呢?
干渴,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燃烧的炭,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嘴唇早已干裂出血,凝固成暗褐色的痂。林广抬眼望向那轮快要彻底沉没的血日,眼中是沉淀了太久、几乎化为实质的疲惫与执拗。
苏岚。
这个名字是刻在骨头里的烙印,是支撑着他在这绝灵之地挣扎求存的唯一念想。
踏入这万灵界异空间已有数月,从最初的震骇、不适应如今近乎麻木的跋涉,他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找到一丝与她相关的痕迹。
直到三天前,他在那个摇摇欲坠的边境土城里,用身上最后一块还算完整的兽皮,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口中,换来了一个消息。
“岚……岚广国……往东……一直往东,穿过这片‘死寂沙海’,再翻过‘落鹰山脉’……听说,那是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国度之一……开国的那位……是位了不得的女帝,名讳……好像就叫苏岚……”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敬畏。
好在,这里的语言对林广来说没有什么交流障碍。
岚广国,苏岚。
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像一道惊雷劈入林广近乎枯竭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希望,如同毒药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敢细想,不敢揣测,只是凭借着本能,朝着东方,开始了近乎疯狂的跋涉。
沙海终于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仿佛巨兽脊梁般的落鹰山脉。
山势陡峭,林木幽深,毒虫猛兽潜藏其间。对于失去了魂识探查的林广而言,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
他依靠着残存的战斗本能和这具远超常人的肉身,徒手撕裂过突袭的恶狼,避开过伪装极好的沼泽,靠着辨识粗糙的植被汲取那一点点少得可怜的水分。
衣衫早已褴褛不堪,身上添了无数细小的伤口,结痂又崩裂。
但他那双眼睛,却在疲惫的深处,燃烧着越来越旺的火光。
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广袤的平原铺陈开来,沃野千里,河流如带。而在那平原的中央,一座巍峨巨城盘踞大地,雄壮的城墙高耸入云,以一种沉默而强大的姿态,宣告着它的存在。
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墙上,反射着金属与巨石特有的冷硬光泽。
远远望去,可见城头旗帜招展,甲胄鲜明的兵士如同钉子般牢牢钉在垛口之后,森严的气度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就是岚广国的边境城池?
城池那边,就是以他和苏岚的名字命名的国度吗?
林广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
他死死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点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急不能乱。
他仔细观察着通往城池的主要官道。
管道上盘查极其严格,行人商旅皆需出示路引凭证,守卫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
想要混进去,难如登天。
我靠!
这岚广国边境怎么戒备这么森严?
这要怎么进去呢?
强行闯入肯定是不可取啊!
虽然我肉身强大,但面对这么多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就算耗也要被耗死啊!
他在城市外围徘徊了数日,像一个幽魂,搜集着一切有价值的信息。
城门紧闭,非特殊时期或持有特许,寻常人等根本无法入内。
唯一的缺口,似乎在城西外的军营。
那里正在大规模招募新兵,以应对边境愈演愈烈的摩擦。
岚广国尚武,征兵条件相对宽松,对来历的核查,远不如入境本身那么严苛。
林广觉得,去参加招兵,这是唯一的机会。
招兵处设在一片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尘土飞扬。
长长的队伍排成了歪歪扭扭的几列,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农夫、走投无路的流民,偶尔夹杂几个眼神凶悍、带着江湖气的汉子。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和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息。
林广混在队伍里,他那身破烂不堪的衣物、长期未理的乱发胡须,以及刻意佝偻起来的身形,让他完美地融入了这群底层求活的人群中。
只有偶尔抬起眼皮扫视周围环境时,那双深邃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精光,才会泄露出些许不凡。
“名字?哪里人?”
负责登记的书记官头也不抬,声音带着惯有的不耐烦。
“……林石。西山逃难来的。”
林广哑着嗓子,报出了早已想好的化名和来历。
西山那边不久前刚遭了灾,流民四起,这个身份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负责登记的官员潦草地记下,挥挥手说道:“去那边,测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