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像是一记丧钟,敲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听筒里那声满足的轻笑还在耳道内回荡,与门外即将破开的现实形成恐怖的二重奏。冰冷的绝望如同液氮,瞬间灌满我的四肢百骸。结束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它赢了。
就在我闭目待死,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
“喂!有人在里面吗?搞什么名堂!”
一个粗犷而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如同破开浓雾的灯塔光束,猛地从走廊远处传来!
是老王!保安老王!他来了!他真的上来了!
几乎是同时,门把手停止了转动。听筒里那令人牙酸的轻笑也戛然而止,重新被那种深水般的死寂取代。门外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恶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缩回了护士站大厅的方向。
生机!
老王的声音像一针强心剂,瞬间激活了我僵硬的神经!我不能死在这里!张护士还在外面!
“王师傅!这里!值班室!快!”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脚步声快速靠近,伴随着老王疑惑的嘟囔:“灯怎么这么暗?这地上……怎么这么多水?”
“别碰那些水!”我猛地想起那些水渍的诡异,急忙警告,“王师傅,小心!那东西可能还在附近!”
“什么东西?”老王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他似乎在打量门,“这门锁着?小叶,你到底在搞什么?张护士呢?”
“张护士受伤了!在护士站里面!你快开门!那东西……那怪物可能就在大厅!”我语无伦次,拍打着门板。
门外传来钥匙串叮当作响的声音。老王在找钥匙!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耳朵紧紧贴着门板,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动静。老王沉重的呼吸声,钥匙插入锁孔的摩擦声……以及,从护士站大厅方向传来的,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水流渗入地缝的……窸窣声。
它没有离开。它只是隐藏了起来,像潜伏在浑浊水下的掠食者。
“咔哒。”
锁开了!
门被猛地拉开,老王那张带着睡意和困惑的胖脸出现在门口,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进来。
“我的老天……”当他看到我惨白的脸色、满身的狼狈,以及胸口那片因为之前撞击而渗出的暗红时,脸上的睡意瞬间消失了。
“快!张护士!”我来不及解释,一把推开他,冲向外面的护士站。
护士站一片狼藉。柜台碎裂,物品散落一地。张护士依旧躺在原地,脸色死灰,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老王跟了过来,手电光扫过满地水渍和狼藉,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怎么回事?遭贼了?!”
“不是贼!”我跪在张护士身边,再次确认她的脉搏,同时急促地说道,“是那个‘东西’!307那个孩子留下的‘东西’!它活了!它会动!”
老王的手电光晃动着,显然无法理解,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什么东西?小叶你说清楚点!什么活了?”
我抬起头,看向漆黑一片的走廊深处,看向307病房的方向。那股冰冷的注视感并未消失,它还在那里,潜伏着,观望着。老王这个“局外人”的到来,暂时干扰了它,但绝非驱散。
“没时间解释了!王师傅,帮我把张护士抬到电梯口!我们得立刻离开这层楼!然后封锁三楼,谁都不能上来!”我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王虽然满腹疑窦,但看到现场的惨状和张护士的状况,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不再多问,上前帮我一起架起张护士。
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生命的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那被“吮吸”过的恐怖景象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们艰难地移动着,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粘稠的水渍上。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扫动,两侧病房门紧闭,仿佛无数双沉默的眼睛注视着我们这微不足道的逃亡。
走廊似乎变得无比漫长。我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恶意始终如影随形,盘旋在周围的黑暗里,尤其是在307病房附近,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达到了顶点。
它就在那扇门后面。或者,就在我们身边的阴影里。
它在等待。等待老王这个“变数”离开?还是等待我们松懈的瞬间?
我们终于挪到了电梯厅。老王按下下行按钮,电梯面板亮起,显示电梯正在从一楼上升。
“快了,快了……”老王喘着粗气,警惕地用手电扫视着四周。
我紧紧盯着那不断变化的数字,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背后的走廊深处,那片浓郁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低语。
“叮——”
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灯光惨白。
如同通往天堂的入口。
“快进去!”老王帮我将张护士拖进电梯。
就在我一只脚踏入电梯轿厢的瞬间——
“叶……姐姐……”
那个湿漉漉的、带着水泡音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了起来!
不是从远处,而是……近在咫尺!仿佛就在我的耳边!
我猛地回头!
只见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缝隙外,走廊的黑暗边缘,那个湿漉漉的、矮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它没有看别人,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穿透逐渐变窄的门缝,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锁定在我的身上。
它的嘴角,似乎再次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冰冷的“笑容”。
然后,电梯门“砰”地一声,彻底合拢。
隔绝了外面的黑暗,也隔绝了那道令人冻结的视线。
电梯开始下行。
我瘫软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脱力。冷汗已经将衣服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我们……逃出来了?
老王看着惊魂未定的我,又看看生死不知的张护士,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他喃喃自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松。
我没有回答。我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最后那一刻,它看我的眼神,和那个无声的笑容。
那不是结束。
我清楚地知道。
名字是锚点。
它记住了我。深深地。
……
第二天,三楼被彻底封锁。官方解释是管道破裂,大规模消杀维修。
张护士被送进了IcU,医生诊断结果极其奇怪,类似于极度衰老伴随器官莫名衰竭,但找不到任何病因,生命体征微弱,始终昏迷不醒。
老王向上级汇报了当晚的“破坏”和“小叶护士的精神异常”,但现场的狼藉和无处不在的水渍无法用常理解释,最终事件被压下,我被强制休假,并接受了数次心理评估。
没有人相信我的话。除了一个人。
几天后,一个穿着朴素、神色憔悴的中年女人在医院门口拦住了我。她是乐乐的母亲。
“护士……叶护士对吗?”她眼睛红肿,声音沙哑,“我听说……听说那晚你在三楼……你……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看着她,看到了她眼底深处与我同源的恐惧和绝望。
我点了点头。
我们找了一家僻静的咖啡馆。她告诉我,乐乐出事前,就总是对着空气说话,说有个“水里的朋友”想跟他玩皮球。出事那天,他原本不会经过那条河,却莫名其妙地吵着要去河边玩。
“那条河……很不干净。”乐乐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恐惧,“老辈子都说,那下面埋着不干净的东西,每年都要拉人下去作伴。我们一直不信,直到乐乐他……”她哽咽起来,“后来,医院通知我们乐乐情况不稳定,我们赶到时,感觉到307病房冷得厉害,而且……而且我好像看到,有个湿漉漉的影子,趴在乐乐床边……”
她抬起泪眼看着我:“叶护士,它是不是……还没走?它是不是……缠上乐乐了?还是……缠上别的人了?”
我沉默着,想起了张护士,想起了我自己的遭遇。它需要的,或许早已不仅仅是乐乐了。
“它需要‘玩伴’。”我涩声说,“而移动了皮球的我,可能……已经被它标记为新的‘玩伴’了。”
乐乐妈惊恐地捂住了嘴。
离开咖啡馆时,夕阳如血。我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周围的人群、车流,都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我知道,它没有离开。
它只是暂时蛰伏在那被封锁的三楼,或者……更深处。
每当我独自一人,在夜晚闭上眼,耳边总会隐约响起那湿漉漉的拍球声,那空洞的计数,还有那渗入骨髓的冰冷。
名字是锚点。
而我,已经被那源自河底深渊的冰冷存在,用我的名字,牢牢地锚定在了它的“游戏”之中。
它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待我,再次回到它的“领域”。
或者……等待它,将它的领域,扩展到我的世界。
故事,还远未结束。
这只是一个……漫长的、冰冷窒息的开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