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瑶走到无人处设下结界,再出结界时已在承恩殿,作为皓翎三王姬出现在众人面前。
“父王。”灵曜走入殿内,规矩行礼。
皓翎王瞧着游刃有余当着巫君和三王姬的朝瑶,垂眸眼底映出一丝纵容的笑意,“怎么不先在皓翎提?”
“皓翎旧制已万年,遂致积重难返。剖心之言需蘸蜜,弑君之刃当簪花。”
“父王是仁君,女儿岂能不讲理?”
“你啊....”皓翎王将奏折放下,凝视阶下身影,眼底星河微漾。“何时讲过理。”
“新帝登位,稳固权力,?立威于天下,岂不是最好机会。”
灵曜!!!谁稀罕你这个烂摊子,皓翎那群老骨头再搞下去,迟早得把骨头埋进坟里。“父王寿与天齐,你再忙活忙活,我不知天高地厚,怕把天捅破。”
皓翎王佯装无奈摇了摇头,转手再次拿起奏折,看着奏折自语:“孤这一生命途多舛,本以为女儿成才可得养天年,不曾想福不盈眦。”
灵曜........“要不,你再努力给我生个弟弟?”
皓翎王......盯了灵曜一眼,不怒自威,“你以为种菜?”
“差不多,都是你播种。”灵曜讪笑。
这话听着太糙,皓翎王拒绝采纳!青阳啊青阳,你怎么能有这么个孝顺外甥女。
轻咳一声,看了一眼身旁近侍。近侍低眉顺眼,脖颈青筋都憋出来了,皓翎王挥手让殿内众人先下去,力保皓翎三王姬的威仪。
“孤在你心中就是这般随意?你母妃伤了身子,不会再有孕。”皓翎王走下高台,驻足在灵曜面前。
灵曜撇撇嘴,抬眸目不转视看着皓翎王的眼睛,那是一片看不见底的深渊。明明他嘴角挂着笑意,却如冰窖。
“定然不是,倘若是,后宫鲜花朵朵开。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
皓翎王眼里寒冰融化,露出温柔的笑意。“今日这般作态,几分真意几分戏?”
大千世间,浮生万象,栖一隅清欢,伴一人晨昏,守一心安宁,直至山海无棱,岁月无痕。
灵曜突然掬出袖中蜜饯,青翠恰似年少时,“三成谋算辅王道,七分怨您总将苦药揉进蜜饯里。父王自评命途多舛,何不对自己多一点宽容,多一点温柔。”
白色衣袖覆上她的肩,腰间玉饰簌簌作响,“孤纵你掀翻九重天,何尝不是私心要看我的小凤凰,终究长成比肩的模样。”
灵曜眼底浮起儿时的娇纵,“制衡权臣的刃,也是寒夜为您留灯的归处。”
皓翎王掌心接过蜜饯,拿起一颗放入嘴里,“可知帝王为何需要联姻?”
“强强联合,巩固权力。安抚功臣,平衡朝局。寻求外援,抵御外侮。”灵曜语气调侃,“这是帝王联姻的好处,坏处就是外戚干政、储君之争。”
“不论多么高明的帝王,也抵不过时间。帝王会老、会死,他可以在壮年时完美地平衡各方势力,但他无法保证继任者拥有同样的能力和威望。”
“外戚家族一旦得势,就会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氏族。帝王可以防范一两个人,但很难防范整个盘根错节的氏族。”
“王朝初期,皇权强大,制度新颖,帝王有足够的权威和手段来驾驭外戚。但随着王朝中后期,各种政治弊端积累,皇权本身可能被权臣、藩镇等势力削弱,此时联姻带来的外戚更容易失控。”
皓翎王恩咯一声,品鉴着酸甜口的蜜饯,“那你说说帝王该如何尽力杜绝这些可能。”
灵曜看了看蜜饯,“从未被任何一位帝王完全驯服的联姻手段,女儿岂会。如果是我会同时与多个家族联姻,使其相互竞争、彼此牵制,不让任何一家外戚独大。给予后族尊荣和富贵,但谨慎授予核心的、特别是军权性质的实权。严格掌控储君的教育和辅政班底,确保储君忠于父王及其制度,而非母族。”
抓起一颗蜜饯丢入口中,“都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高明的权术,不是消灭所有潜在的对手,而是能够驾驭和运用各种力量,建立一个有韧性的、可持续的权力王朝。?”
“至于后代咋样?他能力不行我还选他当储君,说明我眼力见不行。他要是成为傀儡帝王,不好意思,我已经死透了。”
皓翎王手一顿,镇定自若包好蜜饯,“蜜饯算你孝心。”转身走向王座,“去看看你母妃。”
灵曜........父慈子孝啊,父慈子孝。算了,她也不是孝顺的。
蹦跳着欢快离开承恩殿,跑去找静安王妃。
屈指叩响白玉案,皓翎王目送那道欢快的身影离去。他也算看到倾尽心力培养的凤凰遨游九天,此生不仅有得意的弟子,也有值得骄傲的女儿。
想起阿念越发稳重的性子,女儿们都长大了。羽翼下的女儿虽得到护佑,却永远学不会独立面对人生。
他该为女儿打造最坚固的铠甲,那样她们的童年或许少了许多温情脉脉的生活,但会获得一个无比坚实和开阔的起点。
去吧,去征服你的世界。若败了,我为你重整山河;若成了,那本就是你应该到达的地方。
蓐收换下朝服重入皓翎王宫,拜见皓翎王。“陛下,今日巫君所奏之事,私下朝臣们依旧争论不休。”
震惊朝野的废籍之谏,灵曜王姬乃天命所归,朝瑶巫君却专行离经叛道之事!
首批废籍者,东海渔民敲锣打鼓,祷告上苍巫君仁德。
“蓐收,她利用两国竞争心促使新政快速落地施行,如今又用神谕堵住老臣的嘴,众人有所不满乃是常事。”
“青龙部铁骑难道不能护主?”
蓐收俯身行礼,笑道:“青龙部忠于陛下,忠于储君。”
“那你呢?”皓翎王注视阶下蓐收,眼神风平浪静看不出喜怒,“不争了?”
蓐收抬眸回望陛下,脸上是与平常一般无二的笑容,眼里却藏着属于自己的遗憾,“命运这条路,我们的每一步选择都忠于自我。”
“早点说”与“本可以”这两个契机如果相遇,本可以成就一段传奇。
可他就没早点说!
这份本可以,让所有遗憾都带着不甘心的灼痕。
一言以蔽之,他的痛是差一步的永恒遗憾,?本可以却终未能,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夏虫?——?永恒地保持着振翅的瞬间,却永远无法抵达那个春日的遗憾。
他?的痛是差一步就能圆满的杰作,如同一首?写了一半便戛然而止的诗?,余下的空白里,能想象出所有可能的美好,但也正因如此,这空白才愈发刺眼。
皓翎王注视着蓐收,仿佛看见那个年轻的自己,充满从未真正得到的遗憾?,像一首没有唱到高潮就戛然而止的歌,余韵是绵长的酸楚。
可他们不一样,阿珩心里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人。而当初朝瑶其实是喜欢蓐收,反观她对待玱玹,不喜欢,她不会与他那么亲近,
命运创造了他们错过的可能,而他们的选择,则将这种可能变成了确定的、永恒的遗憾。
蓐收的痛是?绵长的、渗透的?,随着时间流逝,那份本可以的想象会不断反刍,持续折磨。
感情从来不是简单的优劣比较,恰到好处的时机本身就是最珍贵的礼物,道尽了命运的无常。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皓翎王语气里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忘了吧,如她所说对自己好点。”
“弟子明白。”蓐收浅浅行礼之后,转身离开宫殿。
今世以血肉开太平,来生携青梅续前缘。
暮色来临时,朝瑶告别静安王妃,回到五神山下,买了一堆零食再去找他们。出其不意,两人又在海岸线上打起来了。
五神山的夏云被剑风搅碎时,九凤的长剑正挑着满山蝉鸣刺出。相柳的弯刀划破灼热气流,刀锋过处漫起镜海蒸腾的水汽。
“收着七分力道?”相柳旋身避开斜挑的剑尖,刀背映出九凤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剑势陡然化作九重莲影,九凤震腕轻笑:“怕震碎她给你手串。”
兵器相撞绽开青蓝色光晕——两人将杀招转为灵力激荡,惊起岸边海鸥成行。
剑影忽如九霄落羽般罩下,相柳的弯刀却幻出七重残影。金属交鸣间,九凤忽然压剑回扫:“昨夜她抱着你睡的可好?”相柳刀势微滞,反手劈开扑面剑罡:“想来不是噩梦。”
三百回合未分高下,九凤剑尖凝在相柳心口三寸,相柳刀柄亦抵住他肋下玉带。同时撤招时,九凤从虚空取出冰裂纹酒壶:“欠你的寒潭香。”相柳接过时抛来荷叶包:“她摘的山刺玫饼,说某只鸟儿啄坏了半亩花田。”
暮色浸透镜海时,两道身影倚着翡翠崖对饮。九凤以剑尖在细沙勾勒水道:“若她后日要去大荒之外...”相柳刀风已截断湍流:“你护东麓,我守西陲。”
晚风拂过他们兵器上相同的五色丝线,后方传来少女的清脆笑声,手上新采的莲蓬簌簌滚落在地。
“你们累不累!”朝瑶站在礁石上,趾高气昂俯视他们。这两人动不动就打,她很怕家底没了。
相柳回眸眼底冰霜化为一片深邃的温柔。她一身粉白长裙,衣袂飘飘。头顶荷叶,怀里抱着一堆吃食,左手拿着五枝荷花,右手又是一捆莲蓬。
粉白衣裙与红荷碧叶相映,人在花中,花与人俱艳。略显笨拙地抱着那么多东西的样子,鲜活且生动。
玉软云娇,姑射仙姿,已入我怀。
他飞身上礁石调侃道:“偷花窃玉?”自然地接过她怀中沉重的莲蓬,为她扶正头顶的荷叶。
既得倾城色,何须羡瑶台,她是他?实实在在拥有的当下。
那顶荷叶,那份满载而归的欣喜,都像极了尘世间最寻常也最温暖的烟火气?。更是他所渴望的、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气?。
这份烟火,因她的存在,而成为了他愿意守护的永恒。
“说什么呢!这是皓翎王宫摘的!”朝瑶不满地鼓起腮帮子。
九凤看见小废物娇憨贪凉的小女儿情态,凤目里的光芒一沉,随即燃起更炽烈的火焰。
跃上礁石走到小废物身侧,拨动荷花花瓣,充满亲昵的嫌弃,“啧,偷个莲蓬都能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果然是个小废物。”每天都在外面,插花也没地方摆放。
“说了是自家的!别弄坏了。”朝瑶别开身子,荷花脱离凤哥的辣手。脸上洋溢着欢笑,兴奋地喊着:“我们去百黎接无恙他们,带他们一起去大荒外,成家立业!”
相柳和九凤.......成家还是发配。
朝瑶见两人面无表情的沉默........“你们真把他们丢给我爹赤宸就不管了?”
九凤冷笑一声,“我教他修炼,还得负责他成家?”
“小九和毛球应该不想被拉郎配。”相柳想起她当年的举动。曾照白衫孤影的江月,如今已落入手心,化作枕畔共眠的温存。
“不去不行!我要去大荒外找块地盘当山大王!”朝瑶满脸娇嗔,跺了跺脚,“快点快点,你们谁耽误我当大王,就是耽误我发财!”
“真是麻烦!”九凤低骂一句,揽住她腰。朝瑶惊呼中头顶荷叶被风吹走,九凤旋身接住荷叶扣在她头上,“顶张破叶子像什么话”
玉软花娇,合该藏于他金殿,独为他妍。
这份美,他不仅要看,更要独占。
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危险又迷人:“穿成这样,是嫌我不够忙?”
朝瑶.....越老越色,正经穿着打扮也能想入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