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靠在冰凉的椅背上，环形巨幕上的数据流已经停止滚动，图拉瓦的卫星图也定格在平静的港口。
胜利了吗？
抓到了一个“水鬼”，缴获了一堆马上就会被淘汰的服务器。
“暗影”那支加密手机突然再次发出嗡鸣，打破了机房里的死寂。
屏幕上没有嘲讽，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像手术刀一样剖开她的认知。
“普罗米修斯，不是你的幻想。它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文字下方，是一段被刻意做旧处理的视频。
画面晃动，光线昏暗，像是在某个秘密实验室里偷拍的。
模糊的人影躺在类似医疗舱的设备里，无数线路连接着他的太阳穴。
一个经过处理的嘶哑声音响起：“意识上传第三阶段测试……数据流稳定……生命体征正在剥离……”
视频只有十几秒，却像一把重锤砸在苏晚的神经上。
她创作《远航者》时脑海里构想过的无数画面，此刻以一种粗糙而真实的方式，呈现在她眼前。
“他们在胡说八道，想动摇你的心智。”顾沉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他那边应该正在处理现场的后续事宜。
苏晚没有回答。
她盯着那行字，又看了一遍视频。
手机再次震动，第二条信息跳了出来。
“全球有十七个这样的实验室。一小撮自以为是的精英，正在试图摆脱肉体的束缚，用代码构筑他们的永生。而你，苏晚，你无意中成了他们的吹哨人，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他们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现在，你还认为我们是在报复你吗？”
苏晚关掉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毫无血色的脸。
顾沉察觉到她的沉默，声音多了一丝急切：“晚晚？”
“我没事。”苏晚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需要跟李默和猎鹰通话。”
几分钟后，加密视频会议重启。
“这些视频和音频的源文件，能分析出来吗？”苏晚问。
猎鹰的兜帽头像在屏幕上晃了晃，“正在分析……数据被反复擦写和加密，手法非常专业。但是……视频里那个医疗舱的操作系统界面，它的底层架构，我们找到了一个非常相似的样本。”
“在哪里？”顾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墨子科技三年前被封存的一个概念项目档案里。”猎鹰的声音透着一股匪夷所思的味道，“一个关于‘脑机深度交互’的项目，因为伦理风险过高，被李默先生亲自叫停了。”
屏幕另一端，李默的办公室里。
他一言不发，调出那个封存的档案，脸色越来越沉。
“暗影”展示的技术细节，不仅跟那个项目吻合，甚至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越了墨子科技当年的理论构想。
这说明，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们手里有真东西。
苏晚靠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电影里的哲学思辨，她笔下的伦理困境，竟然在现实世界里有一个如此可怕的投射。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人类社会将会变成什么样？
就在这时，助理小陈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了进来。
“苏导！不好了！你快看微博！不，看所有新闻App的头条！”
苏晚切出会议界面，点开微博。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一篇名为《致地球公民书》的匿名长文，正在以病毒般的速度席卷全球所有社交网络平台。
文章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口吻，揭露了一个名为“诺亚计划”的秘密实验。
它声称，全球一小撮顶尖富豪和科技巨头，正在秘密进行“意识上传”的研究，企图在普通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率先完成数字化永生，成为新世界的神。
而这个计划最大的风险，就是会剥夺人类的自由意志，将所有人困在由代码构建的虚假天堂里。
这论调，这危机，简直就是《远航者》剧情的翻版。
文章最后，话锋一转。
“当一些人还在为电影票价和明星八卦争论不休时，另一群人，正默默地为扞卫全人类的自由而战。他们被误解，被追捕，被污蔑为‘海盗’，但他们从未放弃。”
“现在，请你们思考，谁才是真正的病毒？是那些试图将你关进美丽囚笼的‘神’，还是那个试图砸开囚笼，告诉你真相的‘盗火者’？”
评论区已经彻底炸了。
“我靠！这不就是《远航者》的剧情吗？原来苏晚导演在警告我们！”
“细思极恐！如果这是真的，那‘暗影’组织不就是英雄了？”
“等一下，逻辑不对啊。之前不是说‘暗影’是盗版组织吗？苏晚和顾沉还带头反击他们呢？”
“楼上的你太天真了！你看，‘远航者基金’是谁投的？墨子科技！这些科技巨头本来就是一体的！苏晚可能只是被推到台前的棋子，用来麻痹我们的！”
舆论的风向，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诡异的扭转。
“暗影”从一个偷窃创意的网络海盗，摇身一变成了反抗巨头、扞卫人类自由的悲情英雄。
而苏晚和她的“远航者基金”，反而成了那个“与巨头勾结”“阻碍真相传播”的帮凶。
这招釜底抽薪，比之前任何一次攻击都要致命。
它攻击的不是苏晚个人，而是她所有行为的正当性。
苏晚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
顾沉比她先到一步，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
他看到苏晚，站起身，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
“他们成功了。”苏晚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他们把自己变成了罗宾汉，而我们，快要变成全民公敌了。”
顾沉拍着她的背，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现在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必须反击，必须在“暗影”彻底掌控舆论之前，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
这么早，会是谁？
顾沉走过去，从猫眼里看了一眼，打开了门。
李默站在门外，神色是他从未有过的凝重。
他没有穿平时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冲锋衣，而是换上了一套笔挺的深色西装，像是要去参加一场极其重要的会议。
“出大事了。”李默走进门，开门见山。
他没有坐下，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牛皮纸袋，放在客厅的桌上。
那上面的封印，不是墨子科技的，而是一个苏晚和顾沉从未见过的，由雄鹰和橄榄枝组成的徽章。
“这是什么？”顾沉问。
“图拉瓦的行动，惊动了一些我们之前并不知道存在的人。”李默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们对‘暗影’的追踪，以及你那篇致地球公民书的全球发酵，让一个一直隐藏在水面下的庞然大物，露出了一点影子。”
他指着那个牛皮纸袋。
“这是我通过一些……特殊的渠道，拿到的绝密报告。”
顾沉拿起纸袋，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
苏晚也凑了过去。
文件不厚，只有十几页，但上面的内容，让他们两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报告证实了“暗影”所说的一切。
那个名为“诺亚计划”的意识上传项目，真实存在。
报告的最后一页，是这个计划的组织架构图。
最顶端，是一个名为“方舟理事会”的神秘组织。
下面分支出十几个覆盖全球的财团、科技公司和基金会的名字。
每一个，都是在国际上跺跺脚就能引发行业地震的巨头。
而墨子科技的名字，竟然也出现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分支上，后面还标注着“待考察”三个字。
李默指着那个顶端的“方舟理事会”。
“这个理事会，才是‘诺亚计划’的真正主导者。他们的能量，远超我们的想象。”
李默的目光从文件移到苏晚和顾沉的脸上。
“‘暗影’组织，很可能就是从这个理事会里分裂出来的激进派。他们的目的，或许不是阻止这个计划，而是想夺取这个计划的主导权。”
“现在，我们被夹在了中间。”
李默拿起那份报告，重新装回纸袋，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们，是深海里的巨鳄。我们之前对付的周涛，甚至‘暗影’，在他们面前，都只是小鱼小虾。”
“我的建议是，立刻停止所有针对‘暗影’的行动，解散‘远航者基金’的所有调查项目，就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