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嗣听着声音应该是两个人,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还有一个”。
果然过来的是一老一少,那个少年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
他俯下身来观察杨元嗣情况,杨元嗣突然睁开眼睛跟他对视,双眼如同寒夜里的两点寒星。
那少年吓的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这个人还活着!”
旁边的老者急忙跑过来,将少年搂在怀里,警惕的看向杨元嗣。
杨元嗣现在连坐起来也办不到了,只能尽力的说道:
“你们不要怕,我是这次随官家一起来的禁军,从山上掉了下来,还望老人家救我一救。”
那老人有个五十出头的年纪,手里提着一柄铁叉,小心翼翼的靠近杨元嗣仔细端详了起来。
等他终于看清了杨元嗣的状况,松了一口气,
“造孽啊,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他对那少年说道:“赶快去找你阿爹过来!”
那少年受了惊吓,一路小跑的跑远了。
不一会儿,少年领了五六个猎户打扮的人过来。
其中一个明显是他们的首领,也走到近前看了一眼杨元嗣,眉头皱了起来。
“阿爹,我看这人活不下来了。”
那领头的猎户疑虑道。
那领头的老汉说道:“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杨元嗣听到这里,对他们的心思了解了七八分。
他对那领头的汉子说道:
“不知道这位大哥贵姓,我家里虽不算巨富,几千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
“如果大哥能够救我性命,我愿意出三千贯钱答谢。”
那汉子将信将疑,眼光落在了杨元嗣的腰牌上。
杨元嗣看他的目光就知道要糟糕,那是公主送他的腰牌,金镶玉,上面书写着他的名字。
那汉子眼疾手快,弯腰将杨元嗣腰牌拿在手中仔细观察。
杨元嗣心中紧张,恐怕自己的身份就要暴露。
哪知道那个汉子端详了半天,又转头看了看杨元嗣,说道:
“看你也是个有些身份的人,姑且信你一回,不过你要发个毒誓。”
杨元嗣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家伙不识字。
他心中觉的好笑,这些人既贪婪又天真。
真正心狠手辣,言而无信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发誓。
“我发誓脱了大难,尽力报答各位!”
那大汉这才满意,招呼旁边几人砍伐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担架将杨元嗣抬了上去。
那少年想将杨元嗣的长刀拿起来,居然十分沉重搬运不动。
旁边一个汉子将长刀用麻布裹了起来,扛在肩上一同往回赶去。
杨元嗣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群人是来干什么的,徽宗到底怎么样了。
他躺在担架上一言不发,看着周围又有好几拨这样的人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跑来跑去。
这群人抬着杨元嗣回到了一处寨子中,这寨子不算太大,只有十几栋土坯盖成的矮房。
院子中放着一大堆杂乱的东西,杨元嗣借着火光一看,大吃一惊。
这里什么东西都有,各种各样的旗帜、成捆的丝绸、各种鎏金镶银的器具。
旁边甚至还有三四副残破的盔甲,七八口腰刀,一堆女人的衣服首饰。
杨元嗣看到这些东西上面都沾着血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这些人对于治疗伤势看来很有经验,
那老汉将杨元嗣的外伤包扎上药,又将他的手脚复位,用夹板固定了起来。
那少年拿了一碗汤药给杨元嗣喝了,祖孙二人退了出去。
杨元嗣本来还想询问下现在外面的情形,无奈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放醒,那少年拿了一碗肉汤给他喝了。
杨元嗣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好了太多,又让那少年拿了一整块黑面饼吃了下去。
他恢复了些精神,坐起身来问那少年姓名。
原来那少年叫作虎娃,这个寨子叫作李家庄。
本来寨子里只有三户人家,都是山里的猎户,后来山外边的同族来投才有了这个规模。
杨元嗣不想知道他们的来历,只想打听下外面发生了什么。
虎娃颠三倒四说了一大堆,杨元嗣也没有听明白。
中午的时候李老汉从外面归来,杨元嗣才从他的口中了解了个大概。
李老汉祖上就是猎户,久住在深山里。
其他的族人大多数在山下有田有庄,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只是近来由于官家要来封禅,按照朝廷要求泰山附近所有的农户都要按照比例缴纳额外赋税。
这本来也没有多大问题,问题出在各级官员的摊派上。
平日里官员们无中生有还想着搜刮百姓,这次碰上了如此天经地义的理由,更是层层加码。
到了最后很多百姓只能砸锅卖铁,将祖宗留下来的土地都卖了才能凑齐赋税。
李氏是个大宗族,族中长老有些手段。
他们眼看如此,不如举家迁移,先去山里避避风头。
哪里知道朝廷棋高一着,不但给他们定下了逃税的罪名,还将田产地契全部充公。
李家有头有脸的男丁被抓进去了十几个,剩下的人无路可走,这下只能进的进山躲避了。
杨元嗣暗暗感叹,这李家既然是个大宗族,在当地必然是个乡绅之类有一定地位的阶层。
朝廷连这样的家族都能够盘剥如此,其余普通百姓可想而知。
李老汉一拍大腿,怒道:
“官人有如此见识,跟朝廷那些狗官果然不一样,说句挨千刀的话,乡亲们都对官家封禅带着恨呐!”
等到徽宗正式来到泰山,官府又要出人出徭役。
李家索性全族遁入深山,其行为也如同造反了。
只是乡下人见识短,听说有如此盛况,李老汉的几个儿子又偷偷的下山去观看。
谁承想意外突发,官军自己内部反而打杀起来。
李老汉也不知道是谁谋反,反正胳膊上绑着红巾的军爷见了朝廷的军马就杀。
他们一直杀得泰山上下血流成河,尸体遍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初时周围百姓也十分惊慌,害怕乱军下乡掳掠。
后来才发现这些叛军针对的只有徽宗的御驾,并没有殃及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