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钧言从出生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
当初,杨莉云一直在追求陆业雄。
毕竟年轻时的陆业雄长得很英俊,很有男人味,又是豪门出身。
哪怕光看钱,杨莉云也想嫁给陆业雄。
但是陆业雄看不上杨莉云。
从始至终,陆业雄爱的人都是何艳晴。
可何艳晴不爱陆业雄。
最终一对夫妻还是走上了离婚这条路。
而杨莉云也愈发清醒地认识到——
爱情对一个女人而言没什么用。
与其想方设法得到陆业雄的爱。
不如想方设法得到陆业雄的钱。
因此,当杨莉云听说陆业雄与何艳晴离婚的条件是何艳晴找人代孕一个孩子后,她自告奋勇来做这个代孕的人。
虽说,未来她生下的孩子其实是陆业雄和何艳晴的。
但怀着陆家子孙的人,是她。
生下陆家子孙的人,也是她。
如杨莉云所料,在她生下陆钧言之后,陆立锋就让陆业雄娶她做了太太。
陆业雄没有不同意。
杨莉云感觉得到,被何艳晴甩掉的陆业雄,已经无所谓自己的妻子是谁了。
刚好,杨莉云也无所谓陆业雄爱不爱她。
她想要的,只是坐稳陆太太的位子,只要陆家蒸蒸日上,她就能有花不完的钱。
就是在这样的夫妻关系中,陆钧言诞生了。
陆家不缺钱,自然也不缺人手。
“人人都认为我是含着金汤匙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面对着雄伟壮观的瀑布,陆钧言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轻喃。
“确实……跟这个世界上很多连饭都吃不上的孩子比,我过的非常好……然而……”
陆钧言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却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童年是幸福的。”
陆钧言拥有的,是数不清的佣人、保镖。
但没有父母。
他与佣人、保镖住在一个大房子里。
房子本该是一个温暖的家,然而对陆钧言而言,他的家却像个冰冷的囚笼。
偶尔一次,保镖和佣人带他出去,路过公园。
他看到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玩沙子,玩滑梯,他都会打从心底羡慕的不行。
可他不能玩。
他不准玩。
陆钧言几乎几个月才能见到一次陆业雄和杨莉云。
有陆业雄在的时候,杨莉云对他的态度还可以。
但一旦陆业雄不在,杨莉云对他的态度就会格外冷漠。
那个时候,陆钧言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爸爸妈妈不喜欢他。
他过生日时两人从来不会为他庆祝,因为陆业雄和杨莉云没有吩咐这种事,所以佣人也不会准备。
打雷时也没人陪着他,说是陆业雄想要培养他独立自主。
可那时的他,只有三四岁大。
还是想要依赖父母的年纪。
好不容易杨莉云回来一次,陆钧言想要跟自己的母亲撒个娇,结果却被杨莉云嫌弃地推开。有时候杨莉云心情不好,更是直接对陆钧言说:“我才不是你妈妈。”
后来,随着陆钧言一天天长大,他渐渐明白了——
因为他的爸爸不爱他的妈妈,他的妈妈也不爱他的爸爸。
所以,他们两个人都不爱他。
陆钧言跟同龄的孩子比,属于成熟的比较早的,洞察力和理解能力都很强。
他刚上小学,就意识到杨莉云从来没有真的关心过他。
杨莉云只是想要利用他,靠他这个陆家唯一继承人来从陆业雄的手里抽走更多的股份。
钱——才是杨莉云最在乎的东西。
而陆业雄对他倒是关心的。
只不过关心的只有他的成绩。
当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对父母而言只是一件工具时,陆钧言走上了一条叛逆的道路。
原本冷漠疏离的家庭关系开始变得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陆业雄责怪杨莉云,杨莉云责怪陆业雄。
两个人一起责怪陆钧言。
终于,在陆钧言上初中后,由于陆钧言不服管教,他们把陆钧言送进了少管所里。
“少管所里发生的事我就不用讲了,你可能记得比我自己还清楚。”
陆钧言蒙尘的眼睛只有在看向江宁的那一瞬间才变得像明珠一般亮。
江宁耸肩一笑。
“什么叫我记得比你还清楚……你的意思是你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但我对你而言却连记都记不住是嘛!”
知道江宁是在调侃自己,陆钧言也笑了,紧接着摇摇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我从少管所里出来后,就被我爸妈没收了手机,然后关在这里……”
陆钧言说着,迈开脚,走向这里唯一的一栋建筑物。
此处四面环山,还有瀑布。
虽说看起来山明水秀,不过过于偏僻,与世隔绝,与其说适合居住,不如说适合囚禁。
江宁靠近别墅那扇老旧的门,扭头好奇地问陆钧言:
“他们把你关在这里?为什么?”
“因为我从少管所出来后不仅没变得听话,反而嚷嚷着要找女朋友呗!”
迎上陆钧言含笑的目光,江宁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
她知道,陆钧言说的女朋友是她,是阿楚。
“为了培养出一位能够继承陆氏集团的优秀的接班人,我爸妈把我关在这个地方……关了差不多两年。”
“关了两年?”
江宁震惊了。
“嗯。”陆钧言点点头,“两年来,我不能走出这栋房子一步,相当于古代的禁足……整栋别墅被陆家的保镖围得水泄不通,每天都有不同的老师过来教我知识……那时我爸对我说,什么时候完成课业,什么时候我才能离开这里。”
江宁皱紧眉头。
光是听陆钧言的描述,她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抑与窒息,令人不寒而栗。
江宁注视着陆钧言建模一般有棱角的侧脸。
陆钧言的脸色变化不大,仿佛对过去的事已经释然了。
不过,那对宝石般的眼瞳却比之前深沉了许多。
“我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每天学习压力都特别大……支撑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是你,阿楚。”
陆钧言转过身,与江宁面对面。
紧接着,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掌心轻轻抚摸江宁光滑的脸颊。
如果换作平日,江宁肯定会把陆钧言的手拿开。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任由陆钧言抚摸她的脸颊。
她觉得陆钧言需要她。
陆钧言需要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
“那个时候,我明明每天都会回想无数遍我们两人在少管所里的经历……然而……”
陆钧言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很痛苦,像摔碎了一般。
“我却越来越记不清你的脸了。”
江宁瞪大双眼。
“我得了面孔失认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