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下来时,
苏俊总算见到了腾野三郎和若彬,只是若彬脸色潮红,显然正发着高烧。
没等苏俊开口,
腾野三郎便急步上前,声音带着焦灼:“先生,亲王他‘打摆子’了!已经吃过金鸡纳霜,可药效似乎一点都没起。”
苏俊伸手扣住若彬的手腕,
指尖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脉搏却跳得又快又弱。
“多久了?”
苏俊的声音沉得像夜色,
指尖飞快地掠过若彬的脖颈,确认他没有出现意识模糊的迹象。
腾野三郎攥着拳头:
“从昨天后半夜开始的,先是冷得发抖,裹着两床被子都没用,天亮后就烧起来了。金鸡纳霜按剂量吃了两次,每次吃完也就缓半个时辰,体温又会往上冲。”
若彬勉强睁开眼,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苏桑……别急,我撑得住……”
话没说完,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颤让他猛地缩了缩肩膀,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苏俊立刻解开自己的外套,
裹在若彬身上,又抬手将他额前的湿发拨开:
“撑不住就别硬撑,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他转头看向腾野三郎,眼神锐利,
“去拿点干净的毛巾和酒精?再烧下去,怕是要伤了内脏。”
腾野三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冲:“
我这就去拿!您等着!”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急促,很快就消失在营帐外。
若彬靠在行军床上,
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
苏俊察觉到他的意识模糊,轻轻的喊道:“看着我,若彬,别睡。等下用酒精擦过身子,体温能降些,我再想别的办法。”
窗外的风声更紧了,
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声像是在暗处窥探的低语。
苏俊低头看着烧得意识昏沉的人,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脸颊,
眼底的担忧像潮水般翻涌……这荒郊野外,缺医少药,他的高烧再不退,后果不堪设想。
腾野三郎还没回来,
若彬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粗重,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快,连带着指尖都泛出了不正常的青白色。
苏俊摸了摸他的颈动脉,
跳得又急又乱,心下猛地一沉——酒精擦浴只能暂时降温,要压住疟疾的邪劲,必须找些能对症的草药。
他突然想起白天路过山涧时,
石缝里长着一片青稿草。
那草的汁液性子凉,未来可是用来医“打摆子”的,这是跟金鸡纳霜一样对症的一种草药,也是眼下唯一的指望。
“若彬,我去去就回。”
苏俊在他耳边轻语,见人只是无意识地哼了一声,便将自己的外套裹得更紧些,抓起马灯就掀帘冲进夜色里。
山里的夜比帐内冷得多,
风裹着寒气往衣领里灌,马灯的光在风里晃得厉害,只能勉强照见脚边的碎石路。
苏俊深一脚浅一脚往山涧跑,
眼睛死死盯着路边的草丛,终于在离涧水不远的石坡下,看到了那簇带着淡青色汁液的野草。
他蹲下身,
从腰间摸出短刀,小心翼翼地避开草叶上的露水,连根带叶割下一大把。
指尖沾到的汁液带着清苦的凉意,他来不及擦,攥着草就往回奔,马灯的玻璃罩被夜风撞得叮叮作响,倒成了催促的信号。
冲回营帐时,
腾野三郎正拿着浸了酒精的毛巾急得打转,见苏俊浑身是草屑地进来,忙迎上去:“先生,找到东西了?”
“青稿草,挤汁。”苏俊将草药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扶着若彬坐起身,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他嘴角的涎水。
若彬的眼皮动了动,
却怎么也睁不开,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腾野三郎手脚麻利地将草药放进石块上捣烂,碧青色的汁液很快渗了出来,带着股冲鼻的青草味。
苏俊接过碗,
先舀了一点凑到若彬嘴边,轻声哄着:“张嘴,喝了就不烧了。”
若彬没反应,
牙关咬得紧紧的。
苏俊没办法,只能用手指轻轻撬开他的嘴角,将药汁一点点往里送。
药汁刚沾到舌尖,
若彬就猛地皱起眉,像是想吐,苏俊赶紧按住他的后颈,缓了缓才继续喂,直到小半碗药汁都喂进去,才松了口气。
剩下的药汁,
苏俊让腾野三郎倒在布巾上,敷在若彬的额头和颈侧。
冰凉的布巾刚贴上皮肤,
若彬就轻轻颤了一下,原本滚烫的皮肤,似乎真的透出了一丝凉意。
苏俊坐在床边守着,
每隔片刻就摸一下若彬的体温,又探探他的脉搏。
夜风还在帐外呼啸,可帐内的空气却渐渐静了下来,只有若彬的呼吸声,慢慢从粗重变得平缓。
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若彬的眼皮终于轻轻掀开,声音还有些沙哑,却能清晰地喊出:“苏桑……”
苏俊心里一松,
伸手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已经退了大半,只剩下些微的暖意。
他弯了弯嘴角,
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却格外温柔:
“醒了就好,再睡会儿,等天亮了就没事了。”
若彬眨了眨眼,
看着苏俊眼底的红血丝,还有他袖口沾着的青稿草汁液,忽然懂了什么,眼眶微微发热,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往他身边靠了靠,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帐外的风声渐渐小了,
晨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躺在行军床上二人的身上,暖得像初生的希望。
腾野三郎端着刚挤出来的小半盏青稿汁,脚步放得极轻,掀帐篷门帘时特意放缓了动作,生怕布料摩擦的声响惊扰了帐内。
帐中阳光已漫进大半,
他抬眼便见苏俊靠坐在床沿,
头微微垂着,呼吸轻浅,想来是守了一夜没合眼;
而若彬安稳地躺在行军床上,脸色虽仍有些苍白,却已没了先前的潮红,眉头舒展着,睡得很沉。
腾野三郎眼底泛起一丝暖意,
又悄然将脚步放得更轻,没再上前,只悄悄退了出去,连门帘都替他们拢得严严实实,将阳光与风都妥帖地挡在帐外,留足了安静的余地。
那小半盏青稿汁,也被他轻放在帐外的石头上,等着两人醒时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