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萝当即要挥手去挡,却有一道金光刺来,将天雷挡下。
忽然之间,一道仙风吹过,那些仙鹤齐齐扑腾翅膀鸣叫。
言萝扭头看去,只见一名白胡子仙人乘云而来。
那些天兵天将连忙拱手:“参见仙尊。”
白胡子仙人颔首,神色威严:“天道要见她,你们不必阻拦。”
“是。”
随后白胡子仙人看向言萝,轻轻招手,言萝便腾空,飞到了他的白云上。
紧接着,那仙人挥动拂尘,周遭景致骤然一变,他们不断朝上飘去。
天外有天,最上面的天,可不是简单的玉阶所能抵达的。
言萝从后面看着这白胡子仙人,眼神微微困惑。
“紫儿,看来你不认得老夫了。”仙人侧首,抚须一笑。
既带着天人的漠然,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言萝顿了顿:“我恢复了记忆,不过,有些人的面孔,记得也不深刻。”
仙人叹口气:“天道法力高深莫测,他不许你记得,你能想起来一些,已经是难得了。”
“我同你父亲羽衣仙人是至交,当年他为了你放弃神格,曾嘱咐我在天上帮忙,替你消灾避难,可惜我力量不敌天道,没保护好你,使你惨死一次。”
“幸好我的法器,能使你重生,一切还有机会,从头来过,这一生,你应当还算顺遂。”
“我还曾给你的师父紫阳道长托梦,但他似乎做的不够好,让你受苦了。”
言萝一怔:“原来是你帮我重生了……”
仙人带她停在一处由云朵遮掩的巍峨门庭前。
“天道就在里面等你。”
言萝正要上前推门,那白胡子仙人又在她身后说:“有些事不可强求,保住自己,以待来日,才是最重要的。”
言萝回头刚要回答,却发现那白胡子仙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走的真快……”她嘟囔一声,直接推开了厚重的门。
令她惊讶的是,门内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水面。
蓝天白云,倒映在水面之上,水很浅,没有游鱼,也没有水草。
言萝迟疑了一会,踩进水中,大门在她身后关阖。
冰凉清澈的水流漫过她的脚踝。
就在她双足都踏入水中的刹那,四周平静的水面忽然轻轻流动起来。
一条条水流顺着她的脚踝往上流淌,所过之处,污渍尽数褪去,露出底下原本白皙莹润的肤色。
连那些细微的擦伤和灼痕,也在水流的浸润下悄然愈合,不留一丝痕迹。
很快,水面倒映出言萝原本的模样。
一身肌肤胜雪,眉眼如画,黑发如瀑垂至腰际,虽无华服点缀,却更显楚楚动人。
她拧起眉头,环顾四周。
天上云彩散去,露出一个磅礴巨大的威严身影。
没有五官,因为神本无相,可浑身透着至高无上的金光,那样的尊芒,让言萝明显感觉到威压深重。
天道声音空旷威严:“言萝,你回来了,可知悔?可知错?”
上来就要教训她?
言萝抬起头,红唇边带着一抹嗤笑:“我从不觉得自己错了。我只是想跟阿湛相守。”
天道的声音平静无波,在这片水天之间回荡:“你身为地府主君,却为情所困,放弃神位,甘入轮回,你可知道,这一世凄苦,本是你该受的劫数。”
“那些苦我都已经受过了!无亲无故,无依无靠,活活渴死,我已经尝到了惩罚,”言萝毫不犹豫地说,“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将阿湛的元神还给他!之后我愿意听从任何安排,我的事,不要连累他!”
天道周身的金光微微波动:“我即便还给他,又有什么用?言萝,这可是你当初求来的。”
话音方落,他轻轻一挥手,一旁的空中浮现出往昔的景象。
那时的言萝跪在天道面前,神情倔强,正举手发誓——
“我今日就在您面前立下天誓!就算以后的命运如何多舛叵测,都不会允许别人替我改写命运,我一定要亲自走这一遭,与阿湛相守。”
言萝的声音自幻象里传来,清晰无比。
天道语气无喜无怒:“故而,秦湛的命,你救不了,哪怕你掀翻这天界,扰乱六道,下场也是一样的。”
言萝急切地上前一步:“可是……”
“元神,是他自己拿出来的。”天道低头看着她,周遭白云飘动,“为了换你的顺遂无忧,他元神已散,不光是你,谁也救不了他。”
言萝怔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散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复存在,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再也寻不回原本的模样,他为你舍弃了一切,包括转世轮回的机会。”
言萝踉跄后退,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她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我以为……”
“你以为走过刀山火海,就能换回他的性命?言萝,你太天真了,命运一旦写下,就再难更改,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你当初立誓的代价。”
言萝擦去眼泪,声音颤抖:“那我现在放弃一切,换他回来可以吗?用我的元神换他的!”
天道金光微闪:“不可,规则就是规则,但是他死了,你却依然可以做神,回归神位,忘却前尘,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不要。”言萝缓缓摇头。
“为何不要?做神不好吗?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言萝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没了阿湛,神算什么?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记得他为我消散的模样吗?”
“痴儿。时间会抚平一切,千年万年之后,你会忘记这份痛苦。”
“不会的。”言萝双眸通红,“就算过再久,我也不会忘,您用那样的术法压制我的记忆,可我再见到他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许多过往,时光从我这里,带不走他,更抹消不了他。”
天道沉默片刻,金光流转:“执迷不悟。”
“我不是执迷不悟!”言萝抬头直视那团金光,“我只是不能没有他!您说得对,当初是我立誓要经历这一切,可现在我知道了,没有他的永生,才是最大的惩罚。”
言萝定定地问:“是不是真的救不回来了?”
天道没有说话,已是回答。
言萝低了低头,一滴泪落入眼前的水波中,溅起圈圈涟漪。
“我知道了。”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言萝要走了,临走前,她将一麻袋白骨放下。
“这些人拼命过了刀山火海,却倒在玉阶上,我摸过他们的骨头,临死都带着执念,上苍若真有好生之德,就将他们的遗愿达成吧!”
说罢,言萝的太极玉一挥,无数残缺的灵魂从骨头中飘出来。
他们模样各异,眼神呆滞,都是残存的执念。
嘴里或喃喃着要为病重的妻子求良药,或哭着说要救孩子的命,还有为黎民百姓求雨的父母官。
天道一怔,看向言萝,她已经利落离去。
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声长叹,天道说:“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