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川故作腼腆，装出傻里傻气。
“刘叔，队里想改善生活，组织村民养了几百只鸡，这不是书记有点担心，怕随后没地方接收，让我提前跑跑么，您说，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该去哪儿问……”
话未说完，刘大壮眼珠一瞪，不禁拔高声音。
“你说啥，几百只鸡？”
秦青川挠了挠后脑勺，小心翼翼询问。
“是不是太多，不好解决？没事，大不了我多跑几个地方。”
不知因为烟，还是鸡，刘大壮态度好得没话说。
“小同志，怎么称呼？”
“刘叔，我叫秦青川。”
“小秦啊，不就是几百只鸡么，咱们厂肯定能收。”
刘大壮眯着眼，笑呵呵一声，转而又滔滔不绝介绍起来。
“咱们纺织厂，食堂饭菜质量上不去，逢年过节福利跟不上，采购科老赵，就是他们科长赵正华，没少被人骂娘，你这可是帮了他的大忙，不用管了，安心坐着，等会他来了，我替你说。”
秦青川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手指绞着，目光有些闪烁。
“那个，刘叔，您先甭急，队里养的鸡，8月底才能出栏。”
“啥？”
刘大壮又是一声惊呼，转而有些愕然。
“这不是白高兴么，那你现在跑啥子么？”
秦青川讪笑一声。
“我也不理解，书记说，数量大，临到跟前，正好赶上农忙，没功夫操心，提前找好接收单位，省事。”
刘大壮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你们书记考虑倒是挺长远，放心吧，不是啥大事。”
……
接下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临近上班，又来了三位保卫员。
刘大壮和三人窃窃私语几声，三人看秦青川的眼神，无不露出热切。
有人进厂，四人齐齐来到门口，秦青川也不好意思坐在屋内，跟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直到一位中年人，蹬着自行车走来，刘大壮张口拦了下来。
“老赵，你等下。”
中年人身材中等，有点发福，头发梳得倍儿整齐，正是采购科科长赵正华。
听到声音，刹车，下车，一气呵成。
“咋了，老刘？”
刘大壮抬手一指，也没多说。
“这位小同志，是先锋公社后马大队的，来找你，说是有几百只鸡。”
此言一出，路过的工人，无不驻足，攀谈。
“啥，几百只鸡，真的假的？”
“天天吃糠喝稀，终于要改善伙食了么？”
……
肉蛋采购不足，上面责怪，下面埋怨，赵正华可是两头不讨好。
此时，不禁有些懵逼，卧槽，活雷锋前来，拯救自己么？
还没来得及说话，秦青川率先开了口。
“赵科长，我是后马大队秦青川，我们书记是马平福，您忘了么，还是您提议，让大量养鸡，说是要造福纺织厂职工。”
此言一出，又是几道议论。
“啥，赵科长提前沟通的？”
“为了伙食质量，赵科长这是下了功夫啊。”
……
刘大壮侧目，微眯着眼，嘴角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哟呵，这后生娃，倒是会卖人情，这不是挺精明么，合着刚才跟老子演戏呢？
想归想，并未拆穿，没必要得罪人。
赵正华又是一愣，不记得有这事啊。
瞥见秦青川面带微笑，听着周围议论声，瞬间秒懂，当然不会放过捞名声的机会。
“大家快去上班，都是分内的工作。”
说完，招手示意。
“小秦，走走走，咱们到办公室详谈。”
一路走来，尤其是进入厂办大楼，两侧办公室，时不时传来说笑声，打趣声。
秦青川不由得暗暗叹息。
万事皆有两面性。
工农当家，打不得，骂不得，更不要说开除。
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集体承担，活得无忧无虑。
可也造成，不管农村，还是企业，都有人磨洋工，混日子。
这样一来，走下坡路，是必然的。
只能说，没有动力，就没有压力。
……
几分钟后，二人来到办公室。
不算太小，最少十几个平方。
赵正华一进门，大跨步上前，拎起暖壶倒水，笑呵呵招呼。
“小秦，快坐。”
将搪瓷缸子放在茶几，迫不及待询问。
“小秦，队里总共多少只鸡，你放心，价格方面，绝对让你满意。”
秦青川不疾不徐，悠然一声。
“数量倒是还行，8月底有七百只，年底还有七百只。”
此言一出，赵正华眉毛一抖，笑意全无。
“小秦，你在开什么玩笑，合着现在一只没有？”
秦青川面色如常，轻笑点头。
“9月份恰逢中秋，连同年底，正好两节发福利，咱们纺织厂不需要么？”
赵正华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的感觉。
“那你刚才在厂大门，把我架起来，又算怎么回事？”
秦青川嘴角噙着笑，抬手虚拦，依旧不慌不忙。
“赵科长，改善伙食，也就那么回事，哪有实打实到手的福利好，您不妨想想，中秋，乃至年底，全厂职工拎只鸡回家，对您的赞扬，还能少了么？”
赵正华微微皱眉，经过短暂思考，渐渐舒展。
“也对，小秦，你可把我害苦喽，将近三个月，全厂五百多人，少不了对我指指点点。”
秦青川爽朗一笑。
“欲扬先抑嘛，七百只鸡，一人一只，剩下的加道菜，大家伙吃也吃了，拿也拿了，您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口碑立马反转，甚至，因为误解，只会更好。”
赵正华心下一想，双眼放光。
“小秦，啥也不说啦，一只鸡市场价两块多，最多三块出头，我也不让你吃亏，不分大小，不分公母，一只三块，总共一千四百只鸡，也就是四千二，你看可以么？”
秦青川先是点头，旋即又摇头，缓缓吐出三个字，“不要钱。”
“不要钱？”
赵正华狐疑一声，仅仅三秒，明悟过来。
“那你是想要棉布？正常规格，一匹布四十尺，出厂价十四块，算下来，就是三百匹，稍稍有些多，容我想想办法。”
却不料，秦青川再次摇头。
“棉布也成，最好是粮食。”
赵正华差点怀疑耳朵，不禁蹙眉，凝视。
这特么是不是有病？
来纺织厂，你说不要钱，不要布，要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