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地的毒源。
清竹院的玲珑。
青丘的安全。
三条线瞬间拧在一起,勒得姜啸几乎窒息。
但同时也彻底点燃了他心中那座沉寂的火山。
目标:祖地,摧毁那伪造的毒源。
顺便……看看他的丘儿。
“嗡……”
没等姜啸动手,落青涧外,整片万灵圣境覆盖的古老森林,最外围的虚空猛地一阵扭曲。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
一道无形但强悍的妖族禁制光幕骤然显现,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敌袭?”
一直高度戒备的枫岩霍然站起。
藤甲面具下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右手猛地按在腰间悬挂的古朴藤牌上。
磅礴的妖力如同沸腾的岩浆轰然爆发。
不是内部,是外部。
有人胆敢强行冲击妖族圣境最外围的守护禁制。
落青涧外,数十里。
妖族圣地的边缘地带。
参天的古木在这里变得稀疏,空气中弥漫的草木精元也稀薄了许多。
三道身着暗沉皮甲、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匍匐在一丛茂密的黑色荆棘丛后。
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
他们脸上带着精铁打造的乌鸦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却蕴含着嗜血光芒的眼睛。
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无形力场笼罩、绿意更加浓郁的森林,万灵圣境的核心区域。
其中一人,手中托着一个布满复杂血色纹路的罗盘状器物。
器物的指针正疯狂地左右摆动,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腐蚀性波动。
“头儿……感应还是断断续续。目标最后的位置波动,应该就在这一带,但被这该死的妖族结界屏蔽了大部分气息。”
中间一个身材最魁梧的乌鸦面具低声嘶语,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妈的,这破地方真邪门。”
另一个身材瘦小的面具人啐了一口,语气焦躁,“黑尊大人命令我们找到那个男人和那女人的确切位置和状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找不到,我们……”
他想到了任务失败的下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为首的那个头儿,眼神阴沉得如同毒液。
他盯着手中的罗盘,又看看前方坚固无比的妖族禁制。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不能再拖了。”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黑色玉瓶。
“这是尊主赐下的破煞符箓,蕴含着尊主一丝至阴至邪的圣力,足以暂时撕裂这乌龟壳一角。”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和决绝。
“你们两个用秘法给我护法,引动符箓需要三息。三息后,无论是否撕裂禁制产生裂缝,都给我拼尽全力将探骨针射进去。哪怕只有一根针扎进去,只要钉在那个男人或者那女人身上,尊主就能锁定。”
“是。”
其余两个乌鸦面具没有丝毫犹豫,眼中恐惧被疯狂的服从代替。
他们一左一右,双手瞬间结出诡异的黑色印记。
两股阴冷刺骨的黑气从他们掌心涌出,缠绕在那领头者的身上,形成一个短暂护盾。
领头者目光狰狞,口中念念有词,就要将那黑色玉瓶狠狠捏碎。
只要完成这一步,无论生死,他们都是大功一件。
就在他指尖即将发力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如同万年玄冰刮过灵魂的恐怖寒风,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后。吹起。
风很轻,甚至没有卷起一片落叶。
但风过之时,那三个凝聚全身力量、气息即将爆发的乌鸦面具,动作同时僵住。
如同三尊被瞬间冰封的石像。
咔……
领头者手中那枚黑色玉瓶,连同他蓄势待发的手指,毫无征兆地化作了簌簌洒下的黑色细粉。
接着,是他们身上那阴冷的护体黑盾,如同脆弱的玻璃般,无声崩碎湮灭。
再然后是他们身上的黑色皮甲,寸寸瓦解化作尘埃。
最终是他们带着乌鸦面具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划过。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三缕黑烟从头颅断口处飘起,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他们的身体,在领头者头颅化为尘埃的瞬间,也跟着无声无息地崩解。
从内到外,从血肉到骨骼,连一丝残渣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黑色荆棘丛,证明刚才这里确实有三个人。
风停。
一道身着华丽繁复的黑色宫装长裙、裙摆上用某种近乎透明的血色丝线刺着无数扭曲痛苦鬼面身影的绝美倩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荆棘丛旁。
黑姬。
她精致绝伦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最完美的玉雕。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淡漠地瞥了一眼三人消失的位置,如同看待三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废物。”
轻启朱唇,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她的视线越过那黑色的荆棘丛,投向远方那被强大妖族禁制笼罩的、绿意盎然的万木核心深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禁制和空间,锁定到了某个方向。
“姜啸……青玲珑……”
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像是在怀念某种味道,又像是在品味某种即将到来的狩猎的欢愉。
“找到你们了。”
嘴角弯起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却冰冷如魔。
与此同时,妖族圣地最核心的议事大殿古木之心。
由一整株不知活了多久、直径超过十丈的古老神木掏空雕刻而成的大殿内。
空气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殿内光线幽暗,只有四周墙壁上那些天然形成的树瘤散发出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青绿色光芒。
主位空悬。
下方分列左右两排巨大的树桩蒲团。
左侧首位。
一位头发、胡子、眉毛都枯干如同乱草,身形干瘦佝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者闭目盘坐。他穿着极其简单的灰色树皮衣,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外露。
但他坐的位置和下方几位妖族长老下意识流露出的敬畏眼神,昭示着他无上的地位。
枯藤长老。
妖族长老会首座。
真正掌握万灵圣境权柄的存在。
在他下首,枫岩低垂着头,恭敬地汇报着落青涧内发生的一切。
他刻意省略了姜啸那声让他灵魂战栗的冷笑,只强调了姜啸伤势恢复、修为不退反进、气息更加恐怖,以及那位神秘剑灵的复苏。
“剑灵自称老黑,言语粗鄙,行事癫狂,但灵压极其古老,对圣境气息多有鄙夷,甚至点出……点出土下旧怨……”
旧怨二字出口,殿内几位长老气息都微微一窒。
枯藤长老依旧闭着眼,枯瘦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发出极其轻微的笃笃声。
待枫岩说完。
右侧首位,一个身材高大,面色赤红,眉宇间带着浓重戾气的中年妖族重重哼了一声。
他身上覆盖着类似鳞甲的外骨骼,气息如同随时喷发的火山。
“哼,一个人类,一个杂种的生父,就算侥幸未死,修为精进又如何?他体内流淌的血脉再霸再横,终究是外人。更别说他如今已视我圣境为敌寇。”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在整个大殿轰鸣。
“依我看,趁他现在羽翼未丰,就该联合族中高手,彻底将其镇压。免得他日成长起来,成为我妖族心腹大患。木森长老说得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木森。
主张镇压姜啸的强硬派长老。
他话音刚落,左侧另一位面容慈和、气息温润的长老却蹙了蹙眉:
“木燚长老话糙理不糙,但未免太过激进了。姜啸此子天赋卓绝,战力更是惊世骇俗。如今他既已恢复,强行动手,只怕代价不小。”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主位枯藤长老,继续道:“更何况,玲珑圣女已开启天狐圣血传承关键阶段,丘儿公主也在祖地深处接受试炼。若此时对她生父下手,万一引发圣女情绪剧烈波动,甚至血脉传承中断,这份罪责,谁能承担?”
“木水长老此言差矣。”
木森猛地一拍身前木桩,火星四溅。
“圣女传承关乎我妖族未来,岂能因一个人类的生死而中断?正是为了避免日后被其牵连,才要快刀斩乱麻。至于公主殿下,她体内流着我圣境高贵的血。”
“那人类只是她卑劣的父系源头,斩断这源头,反而能让她更纯净地接受万木祖灵的馈赠。”
“荒谬。”
木水长老也动了几分火气,“血脉亲情乃天地伦常,岂可强行斩断?更何况……”
“够了。”
一直闭目的枯藤长老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却如同无形的巨锤,瞬间砸灭了殿内所有争论。
所有长老都低下头,收敛气息。
枯藤长老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枯败。
死寂。
没有一丝生机,只有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看透一切的冷漠和疲惫。
“吵够了吗?”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却让在座的长老们心头一寒。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殿外那被无形禁制保护的世界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