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裴司言想要说出口的话。
“进，”他嗓子还有点干巴，看了眼躺在床上不再开口的程九瑶，自己侧身看向了被一只手推开的房门。
是谈雪微。
她手里捏着个正在不断振响的手机，越过裴司言矛盾的视线，直直落在了程九瑶身上。
“你的电话，”谈雪微缓步靠近，像是没看见对方脸上鲜明的泪痕一样，态度寻常，“应该是你得到消息的家人，电话已经打了很多次了，看上去很着急。”
程九瑶瞳孔一缩。
她靠在床头，垂在身边的手伸了又落，来回三次，始终没办法拿住那个嗡嗡震动的手机。
铃声不甘心的响过了最后三秒，没等来接听，亮起的屏幕也跟着暗了。
谈雪微问她：“你不想接？”
程九瑶咬了咬嘴唇，蓄着泪水的眼睛缓缓睁开，表情不像是听到了“家人关心”，倒像是有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要来夺走她的血与肉。
“我不是……我只是觉得，消息应该没这么快传出去吧，这说不定是什么骚扰电话……”她哽咽了一下，连自己也骗不过去，“万一呢，万一是要来骗我的……”
谈雪微淡淡指出了她的恐惧：“可你不像是怕这个。”
错漏百出的借口也好，明显慌张不对劲的态度也罢，甚至手机上显示的“父亲”二字……她都没有这么说出口。
谈雪微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等待对方濒临崩溃的情绪开始缓和后，才重新说道：“这是你放在节目组后台的私人手机，理论上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出去，但那只是理论上。”
外面人要想得到里面的消息，也并不需要越过一堵不可能的高墙。
海岛是开阔的，它允许风声穿到任何一个角落，从来不需要什么同意。
“这是你的手机，”谈雪微说，“如果你不想接的话，只需要‘不想’，不需要任何的，别的借口。”
程九瑶张了张嘴，苍白脆弱的脸似乎有一瞬间的回温，但最终还是归于死寂。
“那是你，”她喃喃说着，像笑又像哭，“我不能这样做，我没有这样的权力……”
可权力又是谁赋予的？谈雪微表情不变，拿在手里的手机却随手丢到了床上。
“那你自己处理吧，我先走了，”她说着，连一寸的目光停留都吝啬给予。
但下一秒，身侧的手就被温热的掌心捉住了。
“你不要走，”程九瑶思绪混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乞求：“至少现在，你不要走……”
说完这句话，她又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只执着的盯着她。
她在本能的找寻身边能依靠的安全感，像是没有依附就活不下去的菟丝花。
“叮叮叮……”黑屏的手机又再度亮起。
上面跳动的两个字眼像是恶鬼的眼睛，程九瑶被威慑，本就湿漉漉的眼睛再次泛红。
谈雪微没想着趟这趟浑水，说到底，程九瑶对她做的事可还没有到能被遗忘的地步呢，又还有什么信用能让她再度赊账？
“我……”
“我来接，”一直保持沉默的裴司言捞过了手机。
或许是出于对程九瑶的愧疚，又或许是单纯想在谈雪微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他主动按下了接通键，没有附在耳边，直接开了免提。
“程九瑶！你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通话页面亮起的瞬间，粗重而愤怒的声音瞬间刺激了在场人的耳膜。
裴司言皱起了眉，看着手机另一侧和自己印象中完全不同的中年男人，忽然止住了想要说的解释。
程九瑶往床边挪了挪，紧紧抱住谈雪微的手臂。
“听说你又倒下了，这个身体怎么可能完美的完成录制，要是裴司言的注意力被其他的女人勾走……哼，我看你也是很久没尝过被关起来的滋味了。”
“录制前我就说过的吧，不顾一切勾住裴司言的心！你弟弟现在惹了麻烦，要是你这个当姐姐的没有作为，凭什么当我们程家的人！程九瑶……”
“说够了吗？”裴司言实在听不下去了，侧目看了眼已经紧紧闭上眼睛的程九瑶，冷声：“我倒不知道程先生平常就是这么对着九瑶说话的。”
对面很明显的呼吸一滞，意识到现在说话的人是谁后，程爸爸尴尬的咳了两下，才重新组织起语言。
“司言啊，这都是误会……九瑶被我们娇惯着长大，我这不也是怕她失去了这段好姻缘嘛，她被你宠的没法没天了，要是我不严厉一点，这人是要坏掉的呀……”
裴司言打断，“你的意思是，我是带坏她的那个人？”
“不不不，我怎么可能是这样想的，司言啊，伯父也是年纪大了，一着急就容易说错话……实在是九瑶平常太不像样，要不是她性子不讨喜，我也不会这么担心她的未来……”
她的未来？她那个要被弟弟捆绑吸血一辈子的未来吗？
裴司言连一个眼神都欠奉，敛下眸，也不等对面的人还绞尽脑汁说些什么了，直接挑破了程九瑶恐惧的那层纸。
“那你现在可以不用担心了，”他说，“我以后会把九瑶当做妹妹看待，要是你们还打着任何幌子欺负她，自己也掂量掂量后果。”
这句话落下，对面彻底急了。
“只是妹妹？裴总，我们九瑶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啊，你打她骂她都行的，不要放弃她啊……”
程九瑶颤抖的身体几乎稳不住。
她睁开那双肿起来的泪眼，死死盯着还在外放的手机，比被当众扒掉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还要难堪。
“打人是犯法的，拘禁虐待也是，”谈雪微冷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你是谁？！”对面的声音又惊又怒，半晌，像是找到了由头似的，忽然开始破防大骂，“你就是那个狐狸精对不对，贱——”
“咔哒”一下，谈雪微手一滑，正在咒骂的声音和屏幕一起冷了下去。
“抱歉，你被我拖累了，”程九瑶从病床上起身，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无措的低着头。
……被这样拖累，谈雪微一定会更生气的吧？就算想要扇她一巴掌也完全情有可原，程九瑶这么想着，始终不敢抬起头。
她在脑中做出了所有可能预想，但是，真正落下来的，只是一声叹息。
谈雪微看着她，只说了一句。
“有什么好道歉的，这一次，你没有任何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