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场的石磙碾过金黄的玉米秸秆，顾沉舟的作训服袖口沾着细碎的绒毛，怀里抱着新收的 \"雪线番茄\"—— 果实底部天然的 \"舟晴 \" 纹路在夕阳下泛着柔光，像被岁月亲手盖了邮戳。他望着晒谷场东角，苏晚晴正蹲在竹匾前，用红绳将辣椒串成小灯笼，分给围坐的孩子们。
\"小强你看，\" 她捏着颗扁圆的番茄，蒂部的五角星纹路恰好对着男孩鼻尖，\"这是用雪山融水和子弹壳粉末种的，吃了能像解放军叔叔一样勇敢。\" 孩子们的笑声混着辣椒的辛香，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却让顾沉舟想起三个月前的暴雨夜，她在塌方区背着伤员穿行时，发间沾着的正是这种番茄的绒毛。
夕阳给她的蓝布衫镀上金边，围裙口袋露出半截弹壳发卡 —— 那是用 1985 年抗洪的弹壳磨的，尾端还刻着极小的 \"沉\" 字。顾沉舟忽然发现，她教孩子们辨认蔬菜时，手指总无意识地划过叶脉的走向，像在复刻他画在弹道笔记上的等高线。
\"顾叔叔抱的番茄给我！\" 扎羊角辫的小红踮脚拽他裤腿，发梢的野菊花蹭过他膝盖的耐磨补丁。顾沉舟蹲下身，番茄的重量压着掌心的老茧，突然看见苏晚晴抬头望过来，睫毛上落着片稻草，笑时露出的梨涡里盛着橘红色的霞光 —— 就像暴雨初歇那晚，她在临时救护站给他缝伤口时，眼里倒映的、穿透雨幕的星光。
\"晚晴，\" 他突然开口，声音混着石磙的吱呀声，\"我这辈子......\" 话到嘴边却梗住，三个月来在防汛日志里写了无数遍的告白，此刻在孩子们的注视下，竟比狙击步枪的分解结合更难。
她笑着跑过来，辫梢的野菊花扫过他下巴：\"什么？\" 晒谷场的风掀起她的围裙，露出里面绣着的小番茄图案 —— 正是他去年教新兵时，画在靶纸上的十环标记。
顾沉舟望着她脚踝处的淡红疤痕，那是山洪那晚他背着她蹚过碎石滩时，被尖锐的弹壳碎片划的。此刻她裤脚沾着稻草，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片落在枪口的雪花，让他突然想起《弹道学原理》里的一句话：\"最精准的弹道，是穿越所有变量，命中唯一的靶心。\"
\"从生到死，认定你了。\" 他终于说出口，声音轻得像谷场上飘落的草屑，却让苏晚晴的睫毛猛地颤了颤。孩子们开始起哄，小强举着番茄喊 \"顾叔叔害羞啦\"，小红则把辣椒灯笼往他们中间塞，辣得顾沉舟眼眶发热。
她歪头看他，晚霞在瞳孔里碎成星子：\"认定我了？\" 指尖划过他袖口的护腕 —— 那是她新织的，藏青色毛线里混着他作训服的布料，边缘绣着极小的弹道抛物线，\"那以后巡逻时，\" 指腹停在他掌心的茧，\"每道弯都要给我画星图。\"
顾沉舟忽然笑了，低头替她拂去裤脚的草屑，指尖在那道山洪留下的疤痕上停顿半秒。远处传来婆婆喊吃饭的声音，炊烟从 \"舟晴园\" 的温室方向飘来，混着新麦的香气。他直起身子，在孩子们的口哨声中，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弹壳戒指传递 —— 那枚在塌方区打磨的戒指，此刻正嵌进她无名指的凹痕，像枚永不退膛的子弹。
晒谷场的石磙还在转动，扬起的草屑里，苏晚晴的番茄灯笼与顾沉舟的弹壳手链交相辉映。他望着她发间的野菊花，突然想起三年前初雪那天，她在厨房织手套时，故意留长的拇指和食指 —— 原来从那时起，她就用毛线织好了套住他余生的枪套，而他，终于在秋收的霞光里，心甘情愿地缴械投降。
风掠过晒谷场，将孩子们的笑声带向远方。顾沉舟的作训服口袋里，新写的纸条窸窣作响，那是他今早塞的：\"你教孩子认番茄时，叶脉在夕阳下像我的弹道图。原来最好的靶心，从来不是机械瞄准，是你眼里的光，让我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归途。\" 页脚画着番茄与弹壳，中间是重叠的 \"舟晴 \" 二字，像两簇在秋收时节绽放的花，根须相缠，花蕊向着同一轮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