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罗娟老实了。
整个工厂内，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三十。
另外的几百号人，总不能强行解释她们回了老家，明明昨晚都在床上睡觉，行李也还在。
集合了剩余的所有人，阿绣让大家聚在空旷的地方。
她嗓子发干，却强迫自己把话说得又慢又清楚：
“第一，白天安全，太阳照着，那只手不会出现。”
“第二，想活命，晚上就别出声。咳嗽、打喷嚏、说梦话，哪怕放个屁，都可能将墙里的东西引出来。”
“第三，离墙远点。”
内容只有三条，违背了就可能丧命。
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三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然后点头。
食堂停火，大家只能涌进厂区小卖部，把货架翻到底，十几箱饼干和运动饮料也能对付对付。
时间，就这样熬到了晚上。
三十个人影窝在空地，饼干箱横七竖八地乱堆放在旁边。
微风掠过站着的人群，只能听见蚊虫飞动的“嗡嗡”。
站立，是阿绣要求的。
她觉得，长站比席地而坐更简单——
站着只需微微左右晃动，重心便在两脚间切换，一旦坐下，任何挪臀、屈膝的小动作都可能擦出细响。
空地四面无墙，可谁也不敢赌那只手的长度。
就这样，三十余人保持着绝对静默的‘稍息’，一动不动等待天亮。
队列里，倒数第三位的男人双臂贴腿，他闭着眼，连睫毛都不敢颤抖。
忽然，右耳廓上落下一丝细痒——
蚊子振翅的嗡鸣贴着皮肤游走，沿着耳廓绕圈。
男人眉心微蹙，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动。
嗡鸣突然贴近耳孔，痒意化作针尖，猛地刺进皮下。
肩膀抖出极小的弧度，但他硬生生刹住。
蚊子再次盘旋，落下第二次叮咬——
这次对准的地方，是颈侧。
忍耐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男人右掌抬起，指节张开，带着风声狠狠拍向脖子。
“啪——！！”
脆响在静夜里炸开。
三十余道目光在同一瞬间被拽了过来，齐刷刷地钉在男人身上。
“不是，是蚊……”
将手心外翻，男人拼命解释。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地皮“咔啦”一声裂开——
灰白手臂破土而出，瞬间扣住男人的脚踝，将他整个人拖入黑暗。
原地落下的只有他的衣物和手机。
除阿绣外，其余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鬼手。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尖叫、抽气、跑动，所有声音一并爆开。
人群炸窝。
罗娟也被推得一个趔趄，转身就要跑，阿绣猛地攥住她手腕，用力一扯。
“别动！”
阿绣只是比了一个口型，死死摇头，把手指竖在唇前。
罗娟全身颤抖，她咬咬牙，选择相信了自己的死对手。
两人就这样，看着其余人像苍蝇一样散开，有几个趁着鬼手抓人的空档，成功冲进了雾气里。
更多的人，则永远埋在了地下。
……
天亮，厂区剩余人数——
2人。
没时间替别人悲伤，阿绣和罗娟同时身体一歪，跌坐在了地上。
“我们……要不要也去雾里面？”罗娟偷偷看了眼不远处落在地上的衣物，打了个寒颤。
“不去。”
“一整夜，将近八个小时了，没人从雾里面出来……”
“你觉得他们是逃出去了还是死了？”
“换句话说，已知的危险和未知的危险，你选哪一个？”阿绣捶着腿，头也没抬。
“这鬼手只在晚上钻出来，那我们白天睡觉，晚上……晚上就当健身。”
阿绣的判断没问题。
特别是两人发现，小卖部里的食物和饮水被吃掉后，第二天总会原样补齐。
有了这点保障，罗娟便彻底打消了冲进雾里的念头。
夏夜短，晚上七点天黑，凌晨五点就亮。
她们只需要挺过九个小时。
累当然累，但最难忍的是尿急，不得已，两人只能在小卖部里拿了些杂牌的尿不湿。
时间，就这样磨过了一个月。
某个闷热的下午，阿绣发现罩在工厂上的‘碗’被揭开了。
天光直直落下来，亮得刺眼。
“罗娟，你快看！！！”
她连忙将对方摇醒。
“唔……”时间，就这样磨过了一个月。
某个闷热的下午，阿绣发现罩在工厂上的‘碗’被揭开了。
“罗娟，你快看！！！”
连忙将对方摇醒。
“唔……”迷迷糊糊地罗娟坐起来，好半天才问出一句，“看什么？”
“没雾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罗娟眯眼望出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往后缩了缩，抱住膝盖：“出去？我不去。这里好歹有吃的、能睡稳，外面有什么？”
现在是阿绣想走，罗娟反倒不乐意。
“你想一辈子站岗吗？”
“给我起来！”
她强行攥住对方的手腕，半拖半拽冲上天台。
铁门咣当一声在身后合上，两人刚站稳，就望见市中心方向扣着无数的‘碗’。
灰白，且诡异。
“还……还走吗？”目光锁定在远处的雾碗群上，罗娟喃喃地问出一句，声音发虚。
“走！”
“不去那边，我们换个方向……”阿绣回答得干净利落。
……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阿绣不知道，也找不到人问。手机没网没电，街上空荡，连张地图都没有。
她们只能逃，离那些看得见的‘雾碗’越远越好。
所幸，鬼手没有跟上来。
在一次意外的试探里，阿绣证明了这一点。
可随之而来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在外界，食物不会刷新——
吃一个少一个，腐烂的东西也不会逆转。
所以，两人在一家便民超市的二楼仓库里躲了两天。
第三天傍晚，卷帘门被“咣——咣——”砸得直颤。
阿绣和罗娟蹲在二楼窗边往下看，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用肩膀猛顶门板。
最后一次撞击后，他抬头抹汗，目光正好撞上窗后的两人。
空气僵了半秒，有点尴尬。
“里面还有吃的吗？”男人喘着问。
“不多了，我给你丢一些……”阿绣拦住想要下去开门的罗娟，将一些饼干和矿泉水顺着防盗网缝隙抛下。
“谢了。”
男人将食物塞进背包，顺手掏出一叠传单，抬头问道：“你们不打算去安全区吗？”
“安全区？”
“嗯，这是飞机上洒下来的……我捡了很多，给你们一张。”看出她俩的戒备，男人抽出一份，弯腰从卷帘门底缝轻轻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