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乱糟糟的,这时候雨还下个没完,砸在屋顶上噼里啪啦,吵得人脑仁疼。
年轻人他们才走没多久,寨子里就又出这档子事,荼蘼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都别杵着了,”我对着屋里剩下的人说,“该干嘛干嘛。璐璐姐,你看看还有没有安神的草药,给大家熬点汤水,这么熬着不是办法。夫人,你去看看寨门守得怎么样,我总觉得这心里不踏实。”
祝融夫人听后点点头,拎着她的刀就出去了,脚步踏在水洼里,溅起老高的水花,璐璐也起身去翻找药篓子。
屋里就剩我和夏夏、莲花几个。
夏夏随即凑过来,小声说:“蝉姐,你说荼蘼姐……会不会是……”虽然没敢说下去,但意思我肯定很明白。
“别瞎想。”我打断她,其实自己心里也直打鼓,“等天亮了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年轻人不在,咱们自己不能先乱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枚泥糊糊的银簪子,老在我眼前晃。
后山乱石坡那地方,邪性得很,老猎户当时都说夜里少去,荼蘼一个人跑那儿去干嘛?
天快亮的时候,雨总算小了点,成了毛毛雨丝,孟蝶带着人又出去搜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荼蘼就像被山里的雾气吞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寨子里的气氛更怪了
大家碰面,眼神一对上就赶紧分开,就连早上吃饭的时候,都没人说话,只有呼噜呼噜喝粥的声音。
平常跟荼蘼还算说得上话的几个人,更是埋着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进碗里。
琳琅小妹大概也感觉到不对劲了,端着碗走过来,小声问我:“蝉姐,出什么事了?我怎么感觉大家今天都怪怪的?还有,早上怎么没看到荼蘼师姐?”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还得装没事:“哦,可能没睡好吧。荼蘼……她估计有点不舒服,在屋里歇着呢。”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心虚。
琳琅“哦”了一声,眼神里还是有点疑惑,但没再多问。
一向没有说过谎话的我,这心啊更是悬到了嗓子眼,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要是年轻人他们回来前还找不到荼蘼,可怎么跟琳琅小妹交代?
这时候,乌姑拄着拐棍,慢吞吞地挪过来,凑到我耳边,声音沙哑得像老树皮摩擦:“蝉丫头,老婆子我昨夜里,又琢磨了一下那兽骨的裂纹……”
“乌姑,您看出什么了?”我赶紧把她拉到一边
随即,眯着那双浑浊的老眼:“卦象乱得很,指东又指西……不过,有一样是清楚的,那亮晶晶的小东西,恐怕是个祸根苗……它引着人往歪路上走呢。”
“您是说,荼蘼是因为那东西才……”
乌姑摇摇头:“说不准,说不准啊。目前也只是猜测,但寨子里,肯定有股歪风邪气。你们得当心,特别是……身边看着最没事儿的人。”
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正在帮璐璐分药汤的莲花。
莲花?她是梅园村最早跟着我们的好姐妹,性子温吞吞的,能有什么问题?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派出去悄悄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说,寨子里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了,有的说荼蘼就是内鬼,事情败露自己跑了;有的说她是被内鬼害了,扔进了山涧;还有的更离谱,说她是山里的精怪变的,时候到了就回去了。
孟蝶气得差点跟几个嚼舌头的兄弟动手,好歹被劝住了。
“这么下去不行!”祝融夫人找到我,眉头拧成了疙瘩,“谣言能乱人心!得想个法子。”
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年轻人不在,我就像没了主心骨,只能强撑着安排好事,让大家该巡逻巡逻,该警戒警戒。
到了晚上,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我躺在竹床上,瞪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一点睡意都没有,旁边璐璐大姐的呼吸声也很轻,估计也没睡着。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不是巡逻队那种整齐的,而是有点蹑手蹑脚。
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顺手摸到了枕头下的短刀。
璐璐大姐听到动静也立刻醒了,低声问:“怎么了?”
我冲她摆摆手,侧耳细听,那脚步声在我们竹屋外面停了一下,然后好像往寨子后面去了。
我和璐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
这深更半夜,谁这么鬼鬼祟祟的?
“去看看。”我压低声音,轻轻下了床。
璐璐也摸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她的药杵和昆仑镜
我们俩悄无声息地拉开门缝,往外看,雨丝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光,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快速地向寨子后门的方向移动。
看那背影,有点熟悉……好像是……莲花师姐?
我的心猛地一沉。
乌姑白天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来:“特别是……身边看着最没事儿的人。”
难道真的是莲花师姐?
我看了一眼璐璐,脸上也全是震惊,我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留在屋里,万一有事好接应。
然后,我紧了紧手里的短刀,深吸一口气,闪身出了竹屋,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这寨子后头靠近山林,白天就非常僻静,这大晚上的,更是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只有雨点子打在树叶子上,沙沙沙的响,把那点细微的脚步声都快盖住了。
莲花在前面走得很快,一点不像她平时那慢吞吞的样儿,甚至对这条路熟得很,避开了一处可能积了水且很大洼地,径直朝着后山乱石坡那个方向去。
我心头一跳,乱石坡?荼蘼就是在那边出的事!她这时候去那儿干嘛?
我不敢跟得太近,借着树干和半人高的野草藏着身子,眼睛死死盯着前面那个模糊的影子。
走到乱石坡边上那片老林子边上,突然停住了,左右张望了一下,
我赶紧缩到一块大山石头后面,大气不敢出。
就见她蹲下身,好像在地上摸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只见她站了起来,手里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隔着雨幕,看不太清,像是个小布包。
看着她拿着那东西,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快速塞进了怀里,转身就往回走!
这就要回来?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这藏身的地方,正好是她回来的路,躲都没处躲!
我正着急,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发出“咔吧”一声轻响。
莲花猛地站住,警惕地朝我这边看过来,声音都变了调:“谁?谁在那儿!”
完了!被她发现了!
我头皮一阵发麻,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直接出去?还是扭头就跑?出去怎么解释?难道告诉她“我是在怀疑她?”但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就在我心跳得像打鼓一样的时候,旁边一堆茂密的灌木丛后头,突然“扑棱棱”飞起一只夜鸟,发出几声尖利的叫声,拍着翅膀飞远了,
莲花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鸟吸引了过去,盯着那方向看了好几秒,胸口起伏,显然也吓得不轻,似乎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没再朝我这边深究,而是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往寨子方向去了。
我靠在冰凉的石头上,腿都有些发软,刚才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要跟她面对面撞上了。夜鸟?怎么会那么巧?难道是乌姑说的……山灵保佑?
不敢再多想,我等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夜里,才敢从石头后面出来。
走到她刚才蹲下的地方,我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看着泥地。
地上除了她凌乱的脚印,还有一个刚被扒开过的小土坑。坑边上的泥还是新鲜的。我伸手进去摸了摸,除了湿泥,啥也没有。但她刚才肯定从这里拿了什么东西走。
那个小布包……会是什么呢?
我站起身,望着黑黢黢的的乱石坡,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
莲花师姐,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荼蘼的失踪,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可是我们梅园村的师姐,经历了扬州等大小事件啊,现在绝不能有背叛心思啊!!!
回到寨子的时候,我的竹屋还亮着豆大的灯苗,璐璐大姐一直没睡,守在门边,见我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地进来,赶紧把我拉进屋,递过来一块干布。
“怎么样?看到是谁了吗?干什么去了?”她一连声地问,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擦着脸上的雨水,喘了口气,心还是慌得厉害:“是莲花师姐。”
璐璐大姐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她?她……她去后山做什么?”
“她在乱石坡边上藏了东西,又取走了。”我压低声音,把看到的情形跟她说了一遍,包括那只差点让我暴露的夜鸟。
璐璐大姐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她拿走了什么?蝉蝉,这事儿……这事儿太蹊跷了。莲花她……她可是跟我们是梅园村一起的好姐妹啊!”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疲惫地坐下,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可乌姑的话,还有今晚的事……由不得我不多想。璐璐姐,这事儿先别声张,特别是对夏夏、琳琅她们几个,谁都别说。咱们暗地里多留个心眼。”
璐璐大姐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忧虑:“我晓得轻重。只是……年轻人他们不在,这寨子里又接二连三出事,我这心里,真是没着没落的。”
这一夜,我是彻底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耳朵里全是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莲花师姐那鬼鬼祟祟的背影。
第二天,寨子里的气氛更压抑了。莲花师姐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样安静,帮着璐璐收拾碗筷,偶尔还温和地安慰一下因为找不到荼蘼师姐而眼圈发红的琳琅小妹。
可现在我看着她,总觉得那平静的表象下面,藏着我看不透的东西,
吃饭的时候,孟蝶“砰”地一声把碗顿在桌子上,瓮声瓮气地说:“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今天再多叫几个弟兄,把后山那几个山洞再搜一遍!活要见人,死要……”她没说完,就被祝融夫人瞪了一眼,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莲花师姐盛粥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还是被我瞧在了眼里
她低着头,轻声说:“孟蝶说得是,多找找,总有希望。”话语听着倒是挺真诚的。
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如果莲花真有问题,她为什么要害荼蘼?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那个小布包里的东西,又是什么?
这时候,乌姑拄着拐棍,又慢悠悠地晃荡过来,挨着我坐下,浑浊的眼睛扫了一圈屋里的人,最后落在我脸上,沙哑地说:“蝉丫头,老婆子我昨夜听了一夜的雨,这心里头,倒是清亮了几分。”
“乌姑,您又算出什么了?”我心头一动,凑近些
她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那祸根苗啊,沾了人气,就藏不住了……线头,就在那最不起眼的地方挂着呢……留心看着吧,快了……”
最不起眼的地方?我下意识地又看向了正在低头喝粥的莲花师姐,
因为她碗里的粥,好像都没怎么动过。
吃完以后,孟蝶带着人又往后山去了,现在屋里头,大家默默地收拾着碗筷,谁也没说话,只有碗碟碰撞的叮当声,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莲花师姐忙前忙后,正把晾在屋檐下的草药收进来,动作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细致地把沾了雨水的叶子一片片擦干,可我的眼睛,却像被钩子挂住了似的,总忍不住往她身上瞟。昨晚她怀里那个小布包,
乌姑说线头挂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正琢磨着,莲花师姐抱着一簸箕草药走过来,对我笑了笑:“蝉蝉,这儿有些藿香和艾叶,潮气重,我看给大家煮点祛湿的茶喝吧,预防着凉。”
笑容还是那么温和,完全看不出半点不对劲。
于是,我喉咙有点发干,只能点点头:“嗯,好……辛苦莲花师姐。”
转身去生火,背影单薄,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但死死盯着她那洗得发白的衣角,心里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莲花师姐怎么会是坏人?另一个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时候,夏夏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脸上带着点兴奋,压低声音对我说:“蝉姐!我刚才去后门那边看了看,你猜怎么着?我在乱石坡下来的那个小路边上,捡到这个!”
她摊开手心,是一小片撕下来的深蓝色布条,边缘毛毛糙糙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接过来仔细看。这布料的颜色……我猛地抬头,看向莲花师姐——她今天穿的,正是件深蓝色的粗布衣裳!而且右边袖口的位置,好像确实有道不太明显的裂口!
“你在哪儿捡到的?”
“就靠近乱石坡那片矮树丛边上!”夏夏没留意我的脸色,自顾自说着,“会不会是荼蘼姐留下的?或者是……那个内鬼的?”
我感觉手心里的布条变得滚烫。难道昨晚莲花去乱石坡,不只是取东西,之前还去过?这布条是那时候刮破的?
我正心乱如麻,莲花师姐端着刚煮好的药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切:“夏夏,蝉蝉,喝点热茶吧,驱驱寒。”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我手上,“咦?这布条……”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把手攥紧,
莲花师姐却微微蹙眉,凑近了些看了看,恍然道:“这好像是我昨天刮破的衣裳料子。昨天下午我去后山边上想采点新鲜车前草,不小心被荆棘扯了一下,没想到碎布掉那儿了。夏夏你在哪儿找到的?真是的,看来我那件衣裳得好好补补了。”
说得这么自然,眼神里没有一点躲闪。夏夏“哦”了一声,显然信了。
可我心里却更疑了。昨天下午?昨天下午雨那么大,她跑去后山采药?而且,如果只是采药,为什么偏偏是靠近乱石坡的方向?乌姑说过,那地方邪性,
我捏着那块布条,扎得坐立难安,但看着莲花师姐越是解释得合情合理,我越觉得不对劲。这巧合也太多了!
“莲花师姐,”我尽量让声音平稳,“昨天雨不小,你还去采药,太辛苦了。”
莲花师姐笑了笑,用布巾擦着手:“没事儿,想着大家可能用得上嘛。哎,就是路滑,差点摔一跤。”她说着,下意识地揉了揉右边膝盖。
这时,祝融夫人检查完寨防回来,大步流星,脸色不太好看:“后山几个险要处我都看了,脚印乱七八糟,被雨水冲得差不多了,屁都没发现!”一眼看到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嗓门亮开,“都杵这儿干啥?该干嘛干嘛去!莲花,药茶好了没?给巡夜的兄弟们送点过去!”
“哎,好了好了,我这就去。”莲花师姐连忙应着,端起陶罐就要走。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也许是被祝融夫人这一打岔心里有点慌,也许是地上太滑,她脚下一个趔趄,手里一歪,滚烫的药茶差点泼出来,她“哎呀”一声,赶紧稳住,但怀里有个小东西,却因为这一晃,从衣襟里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泥地里。
那是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四四方方的,掉在地上也没散开。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莲花师姐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捡。
可我离得近,动作更快,一把就将那小包裹抓在了手里!入手沉甸甸、硬邦邦的。
“这是什么?”我盯着她,
莲花师姐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伸手想来拿:“没……没什么,就是我随身带的一点私人物件……”
祝融夫人也看出了不对,一步跨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私人物件?包得这么严实?打开看看!”
周围收拾东西的璐璐、夏夏她们也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手上这个小包裹上。
莲花师姐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我看着她的反应,心一点点沉下去,这绝不是普通的私人物件!我捏了捏那包裹,里面东西的轮廓……像是个小盒子,或者……一面镜子?
难道乌姑说的“亮晶晶的小东西”,就在这里面?
“莲花师姐,”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当着大家的面,你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荼蘼失踪,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这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莲花的回答。
莲花的脸色由白转青,眼神躲闪,最后,她像是终于扛不住了,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