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立春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一个小女孩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
“娘，我们回来啦。”
她转过身去，正好见小女孩蹦蹦跳跳着过来。
小女孩跑得快，把身后的男人拉下很远。
见到宋立春，小女孩马上站定，恭恭敬敬叫了声，“表姐。”
然后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宋凤琴，一脸疑惑地问她娘：“娘，她是谁呀？我该管她叫什么？”
“不用管她。”宋二丫没好气地瞪了宋凤琴一眼，显然不想让女儿接近一个臭名远扬的女人。
这时，落后于小女孩的那个男人正好走了过来，轻轻扯了下宋二丫的衣袖，小声劝道：“别这样，上门都是客嘛。哪能给客人冷脸。”
之后又憨笑着和两个客人打招呼。
“二丫娘家人难得登门一趟，快进屋说话吧。”
史勇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宋立春对他的观感就要比对杜大好上千百倍了。
这个二姑父，对自己和对宋凤琴并没有捧高踩低，而是一视同仁，都以老婆娘家人的态度对待，至少是欢喜老婆有娘家人惦记和走动的。
“二姑父忙着呢，真不好意思，我这时候过来叨扰你和二姑。”宋立春也礼貌地打了招呼，随后牵起小女孩的手，跟随二姑和二姑父往里走，“小燕长高了真多。你这小丫头，记性还真好，一年多没见了，还认得我呢。”
“表姐太漂亮啦，我看了就忘不了啦。”
“小丫头，小嘴可真甜，抹了蜂蜜了嘛？”
“没有，我不敢，蜜蜂会蜇人，可疼啦。”
“哈哈哈哈哈”
小燕把表姐的玩笑话当了真，还认认真真地解释，把几个大人都逗笑了。
宋立春从大姑家带出来的心情低落，在这一刻也被轻松治愈了。
史勇并没有和几个女人一起进屋，而是直接转身去了灶房。
“你们难得来一趟，来了就好好叙叙吧，我去给你们烧水做饭。”
宋凤琴难得被人正眼相看，这时便拦阻道：“我们好几个女人在呢，怎么能麻烦你一个大男人下厨呢？二姐夫，你歇着，我们去灶房就行，正好边聊边做。”
宋二丫在一旁没好气道：“就你会说话会做人是吧？要是真怕麻烦我们，你们就不该卡着饭点来！”
听了这话，宋立春也有些尴尬。
她本也没打算在两个姑姑家吃饭的，只是早上等大伯等了许久，去大姑家时赶上那边闹架又耽误了许久，结果等到了二姑家时，就好巧不巧赶上了饭点。
好在她也不是空手来的。
“二姑父，你不用太麻烦啦，我带了一篮子馒头和包子过来，等下搁锅里热一下就能吃了，不用额外做别的饭菜。”
史勇摆摆手道：“你们来这就是做客，我们做主人家的，哪能用客人带的礼反过来招待客人的。”
宋二丫翻开篮子上面的盖布，见那满满一篮子大白馒头和浸出油的包子，脸色稍稍好了些。
她对男人说道：“就听立春的吧，你把这些包子热一下就行了，家里都难成这样了，难道你还要出去借钱现买米面和菜来？”
“我……”史勇红了脸。
宋二丫又道：“她俩又不是外人，你也不用为了给我长脸让自己作难。”
宋立春知道当下的普通农家，日子都过得艰难，所以来两个姑姑家，都没有带花里胡哨却不实用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大篮子馒头和包子。
她也跟着劝道：“是啊，二姑父，我二姑说得对，我们不是外人，是二姑的娘家亲人呢，亲人间可不能见外。要是我们过来一次就让你借钱招待，那我以后可就更不敢来看望二姑了。”
“可……”史勇愧疚地低下了头。
夫妻这么多年，宋二丫哪能不知道丈夫此时的窘迫，她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把人打发出去，免得他留在这里更难堪。
“立春带了这么多包子，你给爹娘送几个过去吧，他们连过年时都没舍得吃顿素饺子。你送下后就赶紧回来，我们等你一起吃饭。”
“我……好，那你们先聊着。”
史勇找了几片洗净晾干过的玉米皮，数了四个包子包好，和几人打过招呼后，就往爹娘那边去送了。
等男人走出大门，宋二丫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燕她爹，是个要面子的，对你们招待不周，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可我们真不是因为不待见你们才这样，实在是家里一摊子事都需要用钱……我不想因为要招待你们就让他再借钱去了。”
宋立春并不介意这个。
“昨晚听大伯母说了，二姑你和大姑是去她那里借钱的，你是……真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村里人都穷。
可穷的程度也是分级别层次的。
像宋大丫那边，应该是平时过日子还是够吃用的，还没有难到需要到处借钱度日。
而宋二丫这边，显然更困难了些，否则史家二老也不会过年时都没吃上一顿素饺子。
宋立春若不是今天突然登门拜访，是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
宋二丫又叹了口气。
“我先把包子热上再说。”
锅是已经刷干净了的。宋二丫从水翁里舀了几瓢清水倒在锅里，看着水量差不多了，又把挂在墙上的箅子取下放在锅里，之后又把馒头和包子铺了满满一箅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
“虽然馒头包子是你自己带来的，可以后说起来，也不能说二姑小气，不能说我没有管饭管饱。”
宋立春那句马上就到嘴边的‘不用热这么多馒头包子’，终是没有说出口。
“二姑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灶房很小，宋立春插不上手，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着小表妹忙前忙后。
小燕先是去院里抱了几个晒得透干的玉米皮做引柴，又来回几趟抱了一堆干玉米秸做硬柴，直到娘亲说了句‘够烧了’才停下。
瘦小的孩子，眼睛总是忍不住往锅里瞟那诱人的馒头包子，还偶尔伸出舌头舔一圈嘴唇，一看就是馋狠了。
可即使这样，小燕也没有吵闹着要先吃什么的，而是抱完柴火后就乖乖地坐在灶前等着。
锅里都收拾好了，宋二丫就把锅盖盖好，对小燕说了句‘可以点火了’。
宋立春一看小燕那点火架势，就知道这孩子应该没少帮家里干活，不由得感叹道：“二姑和姑父，把孩子教得真好。”
宋二丫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灶房的活留给小燕就好了，咱们去屋里说话。我猜你也不是真来看望我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