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希罗不解，是什么事改变了半妖在宿城的命运。
“你应该学到过，”老沃特语气里带着失望，“珍珠城事件。”
希罗当然学过，那是一次举世闻名的悲剧。
二十一年前，金银联邦西部的大城邦珍珠城爆发了一场诡异的瘟疫。更为诡异的是，时任金银联邦大统领的詹姆斯·摩根，竟然直接命令军队炮击珍珠城，一夜之间，数百万人和珍珠城一起化为了焦土。
“他们说，那场瘟疫的源头，是半妖。”
这个说法，希罗也是知道的。但是他曾结识过一位珍珠城事件的生还者，按照那位生还者的说法，珍珠城的悲剧与半妖无关，而是因为摩根家族在搞鬼。
老沃特眼里透着惋惜说：“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宿城的居民们开始惧怕半妖，害怕染上瘟疫。加上那几年宿城王的位子一直空缺，正是混乱的时候，大家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渗透进来的光明教会蛊惑，将半妖视作邪魔，甚至帮人贩子绑架半妖。等到新王加冕秩序恢复时，宿城的半妖几乎已经绝迹了……”
不光宿城，希罗在历史课上学过，世界各地的半妖都被人类屠杀殆尽，濒临灭绝。
“而且，在新王加冕之前，还发生了妖狼入侵的事，宿城死伤惨重，有不少人为此迁怒半妖，因为半妖有妖类的血统。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十八年前，妖狼的女皇，白狼希拉，几乎快将宿城毁灭时，是一个半妖小孩在王上打败她之前，拖住了她。”老沃特看着希罗说，“你就是那个半妖小孩，对吧？”
希罗低下头，没有回答，因为那一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您的儿子呢？”希罗看着面前的照片，将话题岔开。
“他在那件事之后不久就离开宿城，加入了大探险家丽兹·达尔文的探险队，再也没有回来。”老沃特有些哀伤又有些庆幸的说，“也许他已经死了，但也比留在宿城遭受那些苦难要强。”
“抱歉让您说起伤心事。”
“没关系，给年轻人讲述过去发生的事，是我们这些老家伙该做的。”老沃特放下怀表，看着希罗，“倒是你，生活在人类的恶意里，一定很艰难吧。你很勇敢，希罗先生。”
希罗不知该如何作答，他觉得比起以前那些半妖，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至少还有对自己好的人存在。
“你的眼睛，又变成蓝色了。”老沃特仔细打量着希罗，“你是怎么做到完全保持人类样子的？”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只有受伤时，才会变成红眼，露出半妖的样子。不过您应该早就知道了对吗？”希罗亮出自己的右手，“要不然，您怎么会故意把我弄伤？”
“老实说，我也不确定。只不过你说自己是远水街孤儿院长大的，我就想起了那件事。”老沃特喝了口水，“而且你看起来没有受过气的训练，却能举起那个铜壶，很难不让人怀疑你就是那个半妖小孩。”
老沃特的话，又让希罗想起了十八年前的那个晚上，被熊熊大火焚烧的孤儿院前，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和倒在怀里的人。
“加上玛丽小姐跟我说过，半妖受伤之后就会开始妖化，所以我就打算试试了。”老沃特说着有些抱歉，“对不起，把你弄伤，还说了不好的话。”
“我知道您没有恶意。”希罗再次岔开话题，“气的训练？”
“对了，差点把工作忘了。”老沃特笑了笑，顺着希罗的话说下去，“训练。你能看到我身上有什么吗？”
“现在没有，但是刚才……”希罗想起刚才掰手腕时，“您的身上一层淡淡的蓝色气体。”
“这么说，在红眼出现的时候，你能看见。”老沃特摊开手掌，展示道，“这就是气，希罗先生，生命能量中由肉体产生的部分。你身上也有，现在是跟我一样的蓝色，红眼的时候，你的气是暗红色的，那是妖气。”
“妖气？”希罗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什么也没看出。
“所谓气的训练，就是通过锻炼肉体掌握运用气的方法。”老沃特伸出三根手指，“有三大基础，分别是‘力’‘强’和‘技’。‘力’指的是力量，很简单，就是我用两根手指都能赢过你的力量。”
希罗点点头。
“‘强’指的是强化肉体，可以理解为防御性的。比如你的自愈能力就是一种‘强’，而练好之后，你根本不会受伤。我听说有些强者，能用气形成护盾，抵挡住大炮的轰击。”
希罗听得入迷，这正是他所需要的能力，不会受伤，也就不会变成半妖的样子。
“‘技’指的就是各种使用肉体力量的技巧，比如武术，能帮你更好的掌握运用‘力’和‘强’，也就是我说的‘高级的战斗技巧’。”介绍完这些，老沃特又补充道，“再往上，就是直接使用‘气’了，我还没有达到。”
“不过，你有天生的优势，希罗先生。”老沃特期待的看着希罗，“半妖和妖类一样，天生就拥有强大的气，你只是还没有发掘出来，也许你也能跟妖类一样，发出威力巨大的冲击波。”
“不，沃特先生，我想，”希罗摇摇头，“我只要学会让自己不受伤的能力就够了。”
“为什么惧怕自己的力量，希罗先生？”老沃特疑惑道，“我能看出来，你害怕自己。”
希罗犹豫一阵，才皱着眉头说：“我有过一次，不，两次，变成半妖的样子。结果都发生了非常不好的事……”
“十八年前？”
“是的。”希罗看着自己的搭在大腿上的双手，“我想那个红眼白发长着獠牙和利爪的自己，被锁链困起来，是有理由的。”
“锁链？”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在我的脑海里。”希罗表情有些痛苦，“锁链断掉的时候，我就会失去理智，那家伙就会跑出来，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明白了。”老沃特看着希罗，摸了摸下巴。
“是什么？”希罗抬起头，看向老沃特。
老沃特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希罗。
“沃特先生？”希罗越发疑惑，以为老沃特走神了。
“果然，你听不见。”
同样的情景，在赫斯特里教授的办公室也发生过，希罗有些急了：“到底是什么？”
“是念力枷锁。”老沃特解释道。
“念力枷锁？”希罗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一种相当高级的念力。”老沃特思索着，“我所知道的人中，只有一个能达到这种境界，这就说得通了，这就是你的特别之处。”
“我不懂。”
“举例来说，能够练出发达肌肉的人通常都是能够坚持锻炼的人，这就是意志力。”老沃特敲了敲脑袋，“而意志力坚定的人通常能承受超过肉体极限的负担，也就是说念力和气之间是会相互影响的。”
“而像念力枷锁这么高级的念力，对肉体和气产生的影响是巨大的，甚至可以完全阻隔你的妖气，改变你的身体特征，所以你才能完全保持人类的样子。”老沃特突然捂着右腹部，表情痛苦。
“您怎么了？”希罗察觉到异样，站了起来。
“没事，”老沃特苦笑道，“只是年纪大了，死亡的裁决之镰已经快要临头罢了。”
“你喝点水。”希罗拿起杯子递到老沃特手上。
老沃特喝口热茶，忍着疼痛接着说：“你受伤后会出现半妖的特征，要么是你的求生本能暂时突破了部分念力枷锁，要么就是给你施加念力枷锁的人留下了某种保护机制。”
“我明白了，要不您先休息吧，今天您教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希罗过去扶起老沃特。
“我也这么觉得。”老沃特苦笑着想站起来，但没能成功，只好继续坐着，把写好的契约推到希罗面前，“你签了契约就回去吧，明早八点来这里找我。”
“好的，您真的没事吗？”希罗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老沃特不断深呼吸，看起来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痛苦了。
希罗点点头，看了看契约，上面写着采水人的福利和工作内容，却没有写要采集的那个特殊泉水的用处，还附带了保密条款。
“我猜要保密的内容，还是得等我成为合格的采水人才能告诉我对吧？”希罗打趣道。
“不，”老沃特有些虚弱的微笑着，“那只是为了吊足你的胃口，签完契约，我马上就能告诉你。”
希罗马上在契约下面的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还有日期，星河纪1900年6月19日。”老沃特补充道。
希罗依言写下。
“好了，等王上盖了章，契约就正式生效了。”老沃特满意的将契约收起。
“到底什么做什么用的，那个泉水？”希罗有些期待，冒着风险去迷惘森林里采集的泉水，会有什么大用处。
“其实……”
老沃特故作神秘的靠近希罗，悄悄说道：“是公主殿下专用的洗澡水。”
说完，老沃特就大笑起来。
希罗期待的表情僵在脸上，他完全没想到，老沃特铺垫了这么久的答案，居然是洗澡水。
“抱歉，”老沃特看出希罗的失望，赶忙解释道，“我要是直说是洗澡水，即使工资再高，你们这些心高气傲的小年轻也不会有兴趣的。”
“那倒是，”希罗虽然失望，但还是笑了笑，“您看起来好多了。”
“无论何时，笑容总是能减轻痛苦。回去吧，睡个好觉，对你来说，明天会是个艰苦的日子。”
老沃特晃了晃手里的契约，随后收进抽屉里。似乎在提醒希罗，已经没了反悔的可能。
希罗点点头，向老沃特道别。
临出门时，老沃特又叫住了他，说道：“希罗先生，记住，不论什么锁，都会有钥匙，我们会找到的。前提是你不再惧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