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港久攻不下,倭寇日益猖獗,龙颜震怒,下旨革了以祁将军为首的三位最高将领的职务,命他们三人戴罪立功,以两月为期,届时还拿不下便要问罪砍头。
陆绎根据侦察的情形,献策集中兵力强攻一点,只要打破一个缺口,便可长驱直入。祁将军迟疑良久,并未说话,他内心当中对锦衣卫偏见极深。
陆绎猜出祁将军心中所想,便主动请战,说道,“祁将军,在下愿打头阵。”
祁将军十分诧异,暗道,“性命攸关,陆绎如此聪明之人,怎会不知?他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如今也已高居正四品,若是想建功,何必冒此等危险?可若不是为了这个,他到底图什么呢?”
陆绎见祁将军神色变来变去,便又说道,“祁将军,陆某愿立下军令状,生死由命,无关他人。”
“陆大人,此事非同儿戏,还需细细思量啊。”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陆绎淡淡的语气中透着无比的坚定,又说道,“祁将军,你就下令吧。”
祁将军思虑良久,决定采纳陆绎的意见,但又怕陆绎有所闪失,不好与陆廷交待,便命手下两名副将跟随陆绎,务必保护陆绎的安全。
陆绎笑道,“不必了,还是让他们留下辅助将军吧,我有他们就够了,”说罢看了看岑福和岑寿,又说道,“祁将军,还须提防倭寇暗渡陈仓,将军可修书信一封给吴守绪吴大人,请他密切注意倭寇动向,坚守杭州城。”
祁将军此时对陆绎已有些另眼相看,态度平和了许多。
岑福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提醒陆绎一下,走到陆绎身侧小声道,“大人,祁将军派人送书信到杭州,您要不要给袁姑娘写一封信?”
陆绎心中一紧,思忖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岑福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退到了一边。
杨岳给杨程万换了药,又为杨程万细细擦洗了身子,说道,“天气炎热,您又爱出汗,伤口易发炎症,林大夫说,须时时擦拭提防着些,夜里岳儿便守在这里,爹您就放心睡吧。”
杨程万看了看杨岳,轻轻叹了一声,说道,“岳儿,过来坐,爹有话和你说。”
杨岳敏感地意识到杨程万要说什么,一颗心立刻忐忑起来,迟疑了片刻才走到杨程万身边坐了下来。
“岳儿,你长大了,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杨岳强装笑脸,说道,“爹,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杨程万一边思忖着,一边慢慢说着,“爹祖籍江西,年轻时气盛,替人打抱不平,伤了人,便只身到了福建,在福建待了几年。”
“岳儿知道,此事爹曾经提过,岳儿还知道爹喜欢吃福建的菜肴,特意学着做了许多。”
与林荷的事,杨程万决定还是以后再说,便略了过去,说道,“后来,爹从福建去京城,想着在京城谋一份差事。”
杨岳有些诧异,暗道,“在福建时发生了什么?又为何要去京城?爹为何不说?”又觉得杨程万不说定有他的道理,索性也装糊涂,不问。
“途中,遇见了一对逃难的年轻夫妻,还带着一个一岁大的男婴。”
杨岳心中一凛,神色变了变。
“他们是山东人氏,家乡遭了水灾,小夫妻带着孩子准备投奔京城的亲戚。正值寒冬腊月,他们衣衫单薄,身上又无多少银两,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小夫妻先后感染了风寒,咳嗽不止,碰到他们的时候,是在一处山脚下,他们夫妻二人双臂搂抱将孩子裹在中间取暖。”
杨程万说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声。杨岳怔怔地看着杨程万,半晌才问道,“后……后来呢?”
“他们都死了,临终前将孩子托付给了我,告诉我,孩子的名字唤作岳儿。”
杨岳听罢,顿觉五雷轰顶。
“爹安葬了你的亲生爹娘,将你带到了京城抚养,如今已整整十八年了。”
杨岳欲哭无泪,只是愣愣地坐着。
杨程万看了看杨岳,又说道,“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姓名,只说是山东人氏,孩子叫岳儿。”
杨岳呆愣了许久,缓缓站起来,冲着门外“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头,喃喃着道,“爹,娘,岳儿谢谢爹娘生育之恩!”随即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
杨程万不忍看,站起身想去床上躺着。杨岳跪爬着转过身,冲着杨程万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爹,岳儿谢谢爹十八年的养育之恩,如果爹不嫌弃,岳儿愿意留在爹身边,伺候爹,将来给爹养老送终。”
杨程万也有些忍不住,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伸手将杨岳扶起来,说道,“岳儿,扶爹到床上吧。”
“哎!”杨岳应声起来,扶着杨程万到了床上,躺下后,杨程万突然笑了,说道,“你从小就憨厚,大度,不记仇,直到六岁以后方才记事。”
杨岳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岳儿知道自己笨,那些年苦了您了,”忽而反应过来,问道,“怪不得岳儿对您曾在锦衣卫任职过毫无印象。”
“那时,爹时常执行任务,东奔西跑,只能把你托付给韩老爹照顾,爹一直觉得亏欠你。”
“爹,您说哪去了?要说亏欠,是岳儿不能及早为爹分忧,是岳儿的不是。”
“好了,不说这些了,”杨程万突然收住了话头儿,“爹累了,要休息了,明日你和夏儿去探听消息,一定要注意安全。”
“爹您就放心吧!”杨岳一宿没怎么合眼,除了照顾杨程万,便是胡思乱想,直到天亮。
出了官驿,袁今夏才问道,“大杨,你怎么眼下乌青?可是没休息好?”
杨岳思忖再三,还是将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诉了袁今夏。袁今夏听罢,拍了拍杨岳的肩,说道,“大杨,你的亲生爹娘在天有灵,看到你如今过得这么好,他们会很欣慰的。”
杨岳点点头,说道,“今夏,你不必安慰我,我没事,都过去了十八年了,当年要不是爹恰巧路过遇见,说不定我也早就死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袁今夏重重捶了杨岳一拳头。杨岳笑道,“我就算死,可能也是被你捶死的。”
“对了,大杨,师父为什么突然跟你说这些?”
“昨日咱俩偷听墙角,你真以为爹不知道吗?”
“那……师父就没跟你说些别的?”
杨岳摇了摇头。
“你也没问?”
杨岳又摇了摇头。
“哎呀,你真是笨!你就不好奇师父和林姨是怎么认识的?师父和林姨的姐姐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借机问一问呢?”
“爹心情不是很好,再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知道有什么用?真要问了,无异于在爹伤口上撒盐。”
“你说的也对!”袁今夏叹了一声,忽而又说道,“其实不必由你来问,早晚会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林大夫还会去找爹?”
“当然,我总觉得林姨不像是和师父叙旧,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事没说清楚。”
“那……”杨岳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袁今夏阻止了。袁今夏一拉杨岳的胳膊,急急地说道,“快,先躲起来。”
杨岳不知怎么了,听话地照做了。
两人闪身到了墙角。袁今夏慢慢探出头瞧了一眼,立刻又缩了回来。
杨岳小声问道,“看见什么了?”
“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