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如水。
国师寝殿内,洛雨衡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白日里王公公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税银案牵扯重大,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朝堂大佬的博弈,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她虽为国师,地位尊崇,但本质上只是方外之人,并不想过多地卷入这等世俗的纷争。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乱了。
每当夜深人静,那被“魔神”强行镇压、征服的屈-辱感和奇异的接触感,就会不受控制地从身体深处涌出。
那霸道如火的真气,那庄严慈悲的佛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她体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如同两颗种子,让她既恐惧,又隐隐渴望着再次被解救。
她甚至有一种荒谬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适应了,甚至开始贪恋那种被彻底掌-控的滋味。
“我这是怎么了……”
洛雨衡抱着双膝,将脸埋入臂弯,发出无助的低语。
这种认知,比杀了她还要让她感到痛苦和羞耻。
“师尊。”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是青璇带着那个新收的记名弟子,季浪,前来做每日的例行功课汇报。
洛雨衡迅速整理好情绪,重新披上那层冰冷的面纱,淡淡道:“进来。”
青璇领着季浪走进大殿。
季浪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的模样,他跪在地上,将一本自己“抄录”的道经心得呈上:“启禀师尊,这是弟子今日的功课,请师尊斧正。”
他的态度恭敬到了极点,仿佛真的是一个对师长敬畏有加的淳朴少年。
洛雨衡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为何,今天的洛雨衡,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却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
“放下吧。”她冷冷地说道。
“是。”季浪恭敬地将册子放在一边,却没有立刻退下。
他犹豫了片刻,似乎在鼓起巨大的勇气,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师尊……您好像有心事?是因为……白天那个京城来的公公吗?”
一旁的青璇脸色一变,立刻呵斥道:“大胆季浪!国师大人的事,也是你敢随意揣测的?”
“弟子不敢!”
季浪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磕头,身体似乎在发抖,
“弟子……弟子只是看师尊晚上都没怎么用膳,心里……心里担心……弟子胡言乱语,请师尊责罚!”
他这副受惊的兔子般的模样,让青璇的呵斥都显得有些过重了。
洛雨衡挥了挥手,示意青璇不必多言。
她的凤目,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季浪。
一个不识字的烧火童子,一夜悟通《清静经》,初次观想便引动祖师显灵。
现在,他又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敏锐,察觉到了自己的心事。
巧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少年,绝对不是一般人!
可偏偏,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的恐惧,他的怯懦,他的恭敬……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让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京城之事,波云诡谲,非你一个黄口小儿所能想象。”洛雨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此事与你无关,退下吧。”
“不!”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季浪竟然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倔强的光芒。
这还是他第一次,敢于直视洛雨衡的眼睛。
“师尊!”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弟子虽愚钝,修为浅薄,但也知‘师徒一体,荣辱与共’的道理!”
“师尊有忧,弟子岂能心安理得地躲在道宫享福?”
“弟子愿随侍师尊左右,同赴京城!哪怕只能为师尊端茶倒水,扫地铺床,弟子也心甘情愿!只求能为师尊,分担万一!”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充满了孺慕之情和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为了师尊,他可以付出一切。
一旁的青璇都听得呆住了。
洛雨衡的心,更是狠狠一震。
她看着少年那张写满“忠诚”与“赤忱”的脸,心中那坚冰般的外壳,竟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分担万一……
自从她坐上国师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敬她,畏她,求她,却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要为她“分担”。
可理智又在疯狂地提醒她,这都是伪装!
是这个“妖孽”的计谋!他想去京城,一定是有别的图谋!
把他带在身边,就等于把一头不知底细的猛虎带在身边,随时可能被反噬。
可若是不带……她又如何监视他,如何揭穿他的真面目?
去,还是不去?带,还是不带?
一时间,这位杀伐决断的大凤国师,竟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季浪,季浪也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
一个清冷如月,一个倔强如星。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洛雨衡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
“你想去京城?”
“弟子愿为师尊分忧!”季浪再次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就不怕死吗?京城,可不是这道宫能比的。”
季浪抬起头,咧嘴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傻气,却又无比灿烂。
“为师尊而死,弟子……死而无憾!”
洛雨衡看着他那张真诚到毫无瑕疵的脸,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这句看似愚忠的话语,彻底冲垮。
好!很好!
我倒要看看,你这只披着羊皮的小狐狸,到了京城那个人心鬼蜮的修罗场,还能不能装得下去!
“好。”她缓缓吐出一个字。
“从明日起,你便随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