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八公的话音刚落，黑暗中又响起一个苍老、缓慢，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陆吾后人，陆文书。斗胆请命，收拾那些用邪门歪道害人的家伙！”
“岭南郡地界上，凡是敢用邪术篡改天命的，我陆文书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他打入畜生道，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李大人？李大人？”
林胡的声音钻进李正峰耳朵里。
李正峰猛地一哆嗦，扭过头，看见林胡正扒着门框，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盯着自己。
他抬头看看天，只有孤零零一个月亮挂着，几颗寒星在眨眼。
再环顾四周，书院的高墙耸立着，地上枯黄的草叶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我……回来了？”
他自己都觉得这问题问得奇怪。
林胡一脸茫然：“啥回来了？您能去哪儿啊？您一直站在这儿，压根没动过窝啊！”
李正峰咂咂嘴：“这事儿……啧，说来话长。我像是逛了好多地方，最后还掉进一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那地方大概是……”
“黑乎乎的地方？您一进门就把眼睛闭上了，闭着眼能不黑嘛！”
林胡使劲挠着后脑勺。
李正峰不耐烦地摆摆手：“跟你这木头脑袋说不清楚，费劲！不过，事情我弄明白了！”
林胡：“哎哟！这么厉害？合着您刚才闭着眼是在想事儿？”
李正峰嗤笑一声：“跟你这样的糊涂蛋说话，知道多费口水吗？”
林胡委屈地小声嘀咕：“我这不是为了衬托您英明神武嘛……”
李正峰赶紧打断：“行了行了，赖彬人呢？”
林胡回道：“哦，他自己钻到学堂里头去了。”
破败的学堂原本一片死寂，可这会儿有间屋子亮起了灯。
灯光昏黄暗淡，夜风顺着门窗缝钻进去，吹得火苗直摇晃，映在窗纸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李正峰凑过去，透过破窗纸往里看。只见赖彬一个人，端端正正坐在一张书桌后面。
腰杆挺得笔直，两只胳膊放在桌上，手掌摊开，像是捧着一本看不见的书。
眼神深沉，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林胡也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李正峰没理他。
赖彬进来后，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看来他很享受这一刻，既没被这阴森的地方吓住，也不觉得挺直腰板有多累。
李正峰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林胡赶紧跟上：“李大人，咱……就把他扔这儿不管了？”
“让冷冰林在这儿盯着。咱们回去，好好歇歇！”
李正峰脚步不停，越走越快，
“明天，老子要收拾山花村！清理门户！”
“到底怎么回事啊？”林胡一头雾水。
“赖彬，还有胡明、郑雅婷，都是一样的，被人改了命！”
李正峰说得干脆，
“他们本来前途光明，日子好过，可有人用邪乎的‘逆天’术，把他们的好命给抢了！”“那二十四个失踪的书生，除了胡明，剩下的二十三个都是这邪术的受益者！也就是说——”
“除了赖彬，还有二十二个人倒了霉！老子要替他们讨个公道！”
林胡惊得愣在原地：“那……那二十三个书生呢？他们现在在哪儿？”
李正峰道：“该受什么罚，正受着呢！还记得咱在桂花乡碰见的那个放牛的老头吗？他赶的那群牛，就是书生变的！”
张世平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他的牛是书生变的？小道我怎么一点妖气都没察觉？他道行……他得有多深的修为？”
李正峰道：“他是陆吾的后人。陆吾是谁，知道么？”
张世平脸上的惊讶瞬间变成了惊骇：“无量天尊！陆吾后人？开明兽知道吧？守着昆仑山大门的那位！陆吾就是它的顶头上司，管着天上地下的大神！”
他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想起来了！传说陆吾大神巡视人间时，曾化身牧童体验疾苦，穷得很，靠给人放牛放羊过日子！”
“那老头就是个放牛的，这么一看，还真有点祖上的意思！”
李正峰好奇地问：“那陆吾有什么本事？给母牛接生？”
张世平翻了个白眼：“什么接生不接生的，胡说什么！他是昆仑正神，掌管天界秩序，管着日月星辰的运行，是操控时光流转的大能！”
李正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那放牛老头陆文书也有这本事。”
“刚才我进院子，就像跳出了时间的长河，看见了洪八公一砖一瓦把这有教义塾盖起来的模样。”
林胡也一拍大腿：“怪不得！您一进去就闭上眼，我喊了好几声您都像没听见。”
“幸亏我当时没上去拉扯您，不然可惹大麻烦了！”
张世平撇撇嘴：“啧啧，林爷，您这脸皮可真厚！您是‘幸亏’没打扰李大人吗？”
“您分明是吓得不敢进去！看见李大人闭眼不动，以为中了埋伏，腿都软了吧？”
林胡跳脚道：“别瞎说！我林胡对李大人的忠心，天地可……”
“小道这儿可有让人说真话的丹药！保管您有啥说啥！”
林胡立马蔫了：“得得得，我承认……我当时是没敢进去。可不敢进去是有原因的！”
“您想想，我那时可是李大人身边重要的帮手，我得在外面想办法啊！”
“我这身子骨哪比得上李大人您神勇，李大人进去都着了道，我进去不也是白搭？”“
再说了，我不还得看着这几位爷嘛！”
他指了指吴景等人，换来树梢上冷冰林一个鄙视的眼神。
吴景惊慌地看向李正峰，喉结滚动：
“李大人，卑职……”
李正峰直接打断他：“景大人，山花村失踪的书生赖玉祥，跟你什么关系？”
赖玉祥是那二十三个书生之一，出身山花村大户赖家。
李正峰看过卷宗，上面没提他跟吴景有关联。
但他现在心里有数了。
吴景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林胡惊奇道：“是你偷偷生的儿子？”
吴景像被针扎了，下意识叫起来：
“李大人别胡说！他是我亲侄子！我大哥的亲儿子，怎么会是我偷生的？”
林胡嘿嘿一笑：“他是你大哥儿子，跟你是不是他亲爹，这也不冲突嘛！我以前认识个人……”
李正峰咧着嘴，等着听林胡的“朋友故事”。
“他叫武大，是个卖烧饼的。他那铺子有个老板娘叫潘金莲，后来他认了个兄弟叫李正……”
“停！”
李正峰觉得这故事味道不对，“你小子是不是想编排我？”
林胡亲热地拍拍他：“瞧李大人您说的！我刚刚不就是使了个小计策诈他一下嘛？”
“您看，要不是我诈他，他能脱口说出赖玉祥是他侄子？”
李正峰点点头：“算你机灵，这回算你一功。”
“不过……吴大人，你跟赖家不是一个姓啊，怎么跟赖玉祥他爹是亲兄弟？”
吴景低着头不说话。
林胡恍然大悟：“哦！明白了！你是赖玉祥他爹的私生子啊！”
吴景身子猛地一抖，却没反驳。
李正峰冲林胡竖了个大拇指。
这傻小子，瞎蒙还真蒙对了。
林胡得意地冲他挤挤眼，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李正峰心里有点堵，重新看向吴景：
“你知道赖玉祥夺了赖彬命数的事，对不对？”
吴景猛地摇头，语气坚决：
“李大人！卑职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李正峰盯着他：“你这宝贝侄子，本来根本不是考举人的料。有人给他换了命，把赖彬的聪明才智抢给了他！”
“原本聪明绝顶、才华横溢的赖彬，硬生生被打成了傻子！”
“你这侄子，就是借了他的命和才气，才考上了功名，是不是？”
吴景梗着脖子：“李大人！卑职真的不明白！”
李正峰点点头：“行，不明白也不要紧。明天，你会明白的。”
张世平凑近低声道：“李大人，夜长梦多，为什么不连夜审个清楚？”
李正峰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冷笑：“不！明天，我要在全乡老少面前开堂！把这赖家，连根拔起！”
吴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发直，腿都有些发软。
一夜无话，李正峰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