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请吾神玉降下视线，窥真为证。”
“六代雅慈，兰蕙，今此言誓。”
不落红尘的世外素雪，抬手举着银面，数年如一日地去覆上妖君面庞。
属于妖君的漂亮桃花眼天生潋滟含情，多时盈满笑意，透着朝阳炙热，此刻却静如落雪。
“江晨雪……”兰蕙替他理着碎发，立下神女契，只是为了向他承诺，“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会来接你。”
哪怕，他们都会一去不返。
妖宫中，男子一身华服，气质斐然，似流风银月。
面见妖君，他恭敬作礼，蹙眉禀事。
江秋雨神色淡淡，眸色沉沉，漆黑如夜。对方一事奏毕，他只是略一抬眼，让鹤云先回去。
道一声“是”，又静立须臾，心下确认妖君确实没有别的吩咐，终不再停留，垂首退去。
外面一阵骚乱，不等妖君说什么，侍者自觉敞开殿门，凭借鹰族的目力优势，远观辨认着一切。
“君上，似乎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差点砸到了……”
侍者忽而一塞，转瞬，赶紧禀道:
“是柳公子！”
妖君的宠儿究竟有多得宠，妖宫中的每一只妖都有目共睹。
那简直就是掌中玉，心间月。
随着震惊一同流传的，是通过人间域得知的一声声叹惋。
七分故人之姿，消去了群妖大半的惊疑。
虽然知道妖君是在借着这位宠儿去看早已消散寒池的那位柳姓仙君，但盛宠在前，便是有那见风使舵的妖，也不敢开罪宫中这位同为柳姓的普通人族郎君。
见妖君果然立刻起身，三两侍者随行其后，还没走近就在高声吆喝，让聚众的妖宫仆役让路退开。
君收了银线万绕，护着柳越，冷然盯着一地破损碎片，面色阴沉地仰头一瞧，语调凝冰似的发冷:
“我倒要去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如此大胆！”
柳越拉住雪肤玉面的少年郎君，低声说着“无妨”。
广冠遮天的树上不乏为妖宫中的鸟族提供的休憩之所。
简约如枝泥堆的普通巢穴，华丽一点的也有特殊木材搭的小窝，外看小小一个，内里空间极大，里面垫着绒毯之类的舒适物件。
以前确实也有过突然掉下来的先例。
但是妖族天生敏锐，都是能轻易躲开的，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
妖君走入妖群，走到自己的宠儿身边，也垂眼去看那堆破碎木头。
君作礼，喊着“父君”。
宠儿被小殿下扯去身后安全的地方，避了开来，顺带着，万绕割碎了方才刚好对着柳越的头坠落而下的木窝。
妖君收回目光，上上下下去看圈养在身边的宠儿，柔声询问他是否有伤到哪里。
宠儿仍旧坚持说自己没事，让他不用操心。
妖君要查，小殿下也要查，但宠儿不许，此事居然也就如此不了了之。
好事的妖仆不解，扯过身边妖，压低声音小声问:
“柳公子这是何意？君上替他出头，他怎么还不许？”
“这人族郎君浑身上下虽然没有一丝灵息，是位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可是他足够聪明。”
自以为看透一切的妖仆感慨着:
“查什么呢？说不定就是凑巧！就为了这么一个事，要是真的严查下来，还不知会寒了多少鸟妖的心。”
“这柳公子，他多少也会为君上考量。”
好事妖仆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聚拢的妖仆交耳私语，柳越身边的父子俩不约而同地一扫妖群。
一时间，鸦雀无声。
宫仆纷纷四散，潮退而去。
退去的一名宫仆行色匆匆，十步一回头。
在绿植掩映中拐了数十道弯，走到一个绿草茂密的地方，拨开重重脆嫩青草，捡起一个石雕的小人。
“这人族傻愣愣的，反应力也根本就不像是修过仙的，还要继续试探吗？”
石雕的小人与妖仆一问一答，暗处的瞳一闪身，原地无影。
思才听说此事，火急火燎地跑去见爹爹，女娃娃围着柳越转着看，小嘴撇着一把抱住柳越。
柳越温言安抚，为她送上新装。
比起这件事情，眼下趁着除夕，带着孩子们一同去人间域看驱傩才更值得他关注。
老前辈被拽出来，龇牙咧嘴，愤愤看他们一家和睦。
转身挨近刚追到手的漂亮老婆，与越尘山来的雌性幻兽仿照江秋雨与柳越的模样，一前一后幻出形体。
江秋雨当时说感觉老前辈会使诈，这事还真就如他所料。
某日柳越发呆，妖君像往常一样过来揽住他，低声笑着问他又在出神想什么。
音容笑貌没问题，气息没问题。
柳越不动声色地避开，开门见山地问出一句:
“您是不是从来没有以伴侣的身份同谁相处过，前辈？”
揽人的动作有那么一丝僵硬，虽然转瞬即逝，但仙君捕捉地清楚。
柳越勾起笑容，直白道:
“秋雨应该不知道，前辈，在他回来之前，请不要继续用他的样貌。”
这事如今成了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有谁再提起。
君与思站在两拨人中间左看右看，惊奇不已。
若不是有百态魂灵的气息可以作为提醒，他们也看不出谁真谁假。
等江秋雨掐了混淆视听的术法，凤眸红痣的少年郎重又幻回与妹妹现在这副模样一般大的小娃娃。
羽剑宗山下仍旧锣鼓喧天，大红的灯笼挂在家家户户的门前。
路旁有燃焰冲天，烟火组成的形状纷呈，五光十色，点缀夜幕。
护僮侲子们围住傩翁傩母，戴着面具，欢喜唱跳。
“正南直须千里外，正北远去不须论！”
人声鼎沸，鼓乐喧天，思哪见过这阵仗，抓着哥哥挤进童子堆，跟着一起欢快跳动。
等孩子们玩闹的尽兴，就会乖乖回到两位长辈这处牵好手。
回首一望，盖着白雪，挂满红绸与木牌的古树在视野中极其惹眼。
柳越不知想起来了什么，转眼去看江秋雨。
江秋雨若有所感，牵着孩子们，对着柳越舒眉浅笑，询问着:
“我们也去书写心愿？”
思一听就雀跃，君也跃跃欲试。
柳越垂首看看孩子，再抬眼去看江秋雨，他扬眉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