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静静地站着。
他看不到许音棠的脸。
只能看到她那因情绪激荡而微微颤抖的背影，以及在宽大袖袍下若隐若现的紧绷指节。
她没有回头。
也没有出声回应。
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房间里那股刚刚升腾起来的暧昧暖意，似乎也随之停滞。
林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将许音棠的沉默，单纯地归咎于自己方才那番话。
那些关于交情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了一些？
毕竟，对于运筹帷幄的问鉴阁主而言，过于直白的情感流露，或许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在他看来，这番言语只是为了巩固那份在古墟药渊中建立的联盟关系。
一份牢固的、带有“过命”色彩的交情，无疑能为他后续探查情报带来极大的便利。
他只是将那些女人都爱听的赞美之词，用一种真诚的口吻说了出来。
让许音棠高兴，这本身就是达成目的的一环。
然而此刻，她的寂静无声，让林玄心中生出了一丝判断的偏差。
他心想，自己是不是将这份交情渲染得太过，反而显得有些虚假了。
为了让自己的拜访显得更加合情合理，不那么突兀。
林玄决定为这次的到访，再增加一个更加务实的理由。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稳。
“当然。”
林玄又开口道。
“也顺便将一些对我没用的宝物，来问鉴阁与许仙子做一些交易。”
那背影的轮廓在昏黄的灯火下，终于动了。
丝绸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许音棠转过身来。
她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柔和微笑，眼波流转，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从未发生过。
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甜蜜弧度。
她将那一瞬间的真实情绪，完美地掩藏在了问鉴阁主那温婉从容的面具之下。
“那你就来对了。”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暖意，驱散了房间里最后的凝滞。
“不管你是想售卖宝物，还是购置所需，我问鉴阁都能给你一个最公道的价格。”
许音棠的目光落在林玄身上，带着几分真诚的审视，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亲近。
“同时，这尘灵城中也有不少值得一去的好地方。”
“若你不嫌弃，到时我也可以带你四处见识一下。”
这句话，已经超出了单纯的交易范畴。
林玄闻言，那根在心底悄然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背部肌肉，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那些话而心生芥蒂。
“那太好了。”
“怎会嫌弃，你能相陪，求之不得。”
林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就在这气氛正好，两人之间那点微妙情愫悄然发酵的瞬间。
脑海中，欢喜老祖那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小子，我说你能不能利索和霸道点。】
【依我看，你直接吻上去，将她拿下，你想要的情报什么的，便都可到手了。】
【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这声音突兀地闯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林玄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涟漪。
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烦闷。
【老祖你的话也太不切实际了。】
林玄在心底回应，语气带着压抑的不快。
【你想害我不成？】
欢喜老祖满不在乎地嬉笑起来。
【小子，我怎会害你呢，难道老夫看人看事的眼光很差吗？】
【这小姑娘一看就对你很有意思……】
欢喜老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玄强行打断。
【老祖你就别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戴在指上的戒指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灵光，随即黯淡下去。
他将欢喜老祖的灵魂感应给彻底屏蔽了。
这方小小的天地，总算清净了。
打发了欢喜老祖这一小小的插曲，林玄的心绪重新回归到眼前之人身上。
他正准备将那份精心准备的礼物取出。
而这边的许音棠，还完全沉浸在林玄那句“求之不得”所带来的巨大喜悦之中。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圈圈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她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眸，此刻更是闪烁着动人的光芒，仿佛有星辰在其中流转。
“今天天色已晚，宝物交易和其他事，就都先放一放吧。”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柔和，带着一种不自觉的亲昵。
“我带你去我府邸。”
“我让下人备了佳肴，先好好招待你一番。”
说完，她似乎觉得这个邀请过于私人，又补充了一句听起来更合情合理的理由。
“正好，我们可以交流一下修炼上的心得。”
林玄心念一动。
他看了一眼自己储物戒的方向，最终还是没有立刻将礼物取出。
这破障育婴丹，对即将冲击元婴期的修士而言，是无价之宝。
若是在交流修炼心得的紧要关头送出，其效果远胜于现在。
那将会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
想到这里，他便点点头，应允了许音棠的邀请。
“好。”
两人随即离开了问鉴阁。
夜风拂面，带着一丝水汽与草木的清香。
白日里的喧嚣与燥热尽数褪去，月华如水，为整座尘灵城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
许音棠走在前面，步履轻快，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漾开好看的弧度。
林玄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落在她被月光勾勒出的纤细侧影上，心绪宁静。
他们没有御空而行，只是如凡人般，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一路向东。
越是往东，地势便越高。
脚下的青石板路开始缓缓向上倾斜。
周遭的建筑也从鳞次栉比的商铺，变成了疏朗雅致的独栋院落。
空气中那股属于尘世的烟火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郁纯粹的天地灵气。
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薄雾，在月色下轻轻流淌。
道旁的灵植花木，也比城中其他地方更多了几分水润的灵光。
这里显然是尘灵城中一等一的洞天福地。
路上几乎看不到凡人的踪迹，偶尔遇到的，也是气息内敛的修士，彼此间只是遥遥点头示意，便各自匆匆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