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是从北边卷来的,像一把磨得许久的刀子,贴着地上刮,削得人脸生疼。
路上少见行人,即使有,也是缩着脖子,袖着手,脚步匆匆。
边境出现小规模的摩擦,朝廷皆派兵镇压了。局势也不似之前那般紧张,北边动静也逐步平息了。
腊月,官员忙着续职,升迁,调任,又恰逢文帝的千秋宴,朝廷,宫中忙得热火朝天。
姜姚忙到飞起,腊月至,置办年货,打扫卫生,还有为燕春楼招人,培训,等待开业。
腊月初八过后,燕春楼算正式开业。比起之前光明正大做生意,燕春楼反其道而行之,只接待预约的单子。高宁庄园与燕春楼全部打通,白日游园,夜间行乐。
姜姚捏着一颗金珠在十二娘面前炫耀。“十二娘,快看,金珠,金珠。”她内心充斥无限的喜悦:有钱人用金珠当赏钱,有钱人的钱就是这么好赚。
十二娘打着哈切,她早已困得泪流满面。“夏荷,你再找几个婆子来守夜。这样下去,真熬不住。”
“有什么熬不住的。我守夜。十二娘,你知道吗?那个申娘子好阔气,腰上的金珠,说赏人就赏人。”姜姚意尤未尽说道。她为申娘子扯断饰品动作而折服。有钱真好,人可以既嚣张又霸道。她又悠悠叹了一口气,怪她,手慢,拾得的金珠不够多。守夜可不一样,那是清场,贵人丢失,遗落的宝贝不是一两颗金珠可比拟的。
“夏荷,婆子,你还得找来,我得留些时间作画。”十二娘撑着脑袋,眼皮在打架。至于作画,也是生意,不少贵女请她作画。
“十二娘,小像一副收多少银钱。”姜姚一脸好奇问道。十二娘能豁出去接小像的单子,肯定赚得不少。
“一百至五百不等。”十二娘实在撑不住。头不断往下坠。最终,她熬不住,整个人匍匐在案台上。
姜姚心里无限感慨,给十二娘轻轻披上了大氅,悄悄走了出去。十二娘,拼命三娘,成大事业真是不拘小节。十二娘直接住在了高宁庄园,一天工作长达二十四小时,盯梢,统筹,运营。
“小娘子,有人找。”一个仆妇蹑手蹑脚上前回禀。
“谁?”姜姚压低声音,高宁庄园运行机制实行预约制,一般不接外面的散单。
“长公主府的。”那仆妇怯生生低下头,嘴里忍不住抱怨:“来人凶得很。”
长公主府?姜姚撇撇嘴,身体,心里全是满满的抗拒。她不知该不该叫醒十二娘。毕竟,来人是权贵家仆。那日,长公主拒绝十二娘入府,她自认为,十二娘与长公主之间该再无来往。不曾想,长公主又派人前来了。
姜姚略微犹豫三秒,还是决心摇醒十二娘。生意人,最好不要得罪权贵。
“你引人进花厅,十二娘稍后到。”姜姚吩咐道,转身进去书房。
姜姚跟十二娘交代了事情来龙去脉,十二娘睡得糊涂,她面色坨红,睁着一双朦胧的大眼睛。她嘴角微微上扬。
姜姚却敏锐察觉出十二娘嘴角的不屑。她俯在十二娘耳边,小声劝和道:“人是引进来,在花厅,见不见,看你。”
“长公主的消息到灵,知晓我投靠了吴王。”十二娘眼里闪烁出一丝残忍,她死死拽住大氅,语气冷硬。
投靠吴王?姜姚愕然,她直起身子,拍着胸脯,半真不假说道:“十二娘,你一声令下,我这就去赶人。”
“不用,长公主府之人,该应付还得去应付一下。”十二娘敛住神色,披上大氅,径直走了出去。
“要我陪吗?”姜姚冲着十二娘背影喊了一声。
“不用,你好好休息,晚上还有得忙。”十二娘回道。她头也不回走向花厅。
姜姚错愕,她站队了。吴王麾下一员,多么神奇。
“小娘子,有人找。”另外一仆妇匆匆前来传唤。
“又有人找?”姜姚气笑了。事情纷纷扰扰,简直不堪其扰。自从有了吴王的庇护,燕春楼的生意好到飞起,预约单已定到年后。她现下的主要工作,打理庄园一切大小事务,小到采买物品,大到核算工资,一系列拉拉杂杂的事都是她在干。
“国子监的学子。”那仆役看出她眼中的不耐烦,忙解释道。“特地来找你的。”
“我去见见。”姜姚自嘲,监生学子亲自来堵门。她倒要看看,是谁。她心里既期待又怕,期待谢烨能来,又怕谢烨不来。
姜姚心情忐忑不安,一路走,一路做心理建设,万一来人是谢烨,她要如何面对。
“阿荷,你怎么回事,这两人居然拦我。”胡玉的大嗓门喊得震天。
姜姚松了一口气,来人不是谢烨,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又萌生出一丝淡淡的失落。
“狗子,你怎么来了?”姜姚一挥手,门口两个体格强壮的守卫退了下去。
胡玉朝着两守卫背影冷哼一声。随即,他转头,笑意盈盈问道:“阿荷,听说陛下赏了你一枚玉符,持玉符,随时能入宫,此事是真的吗?”
玉符?姜姚大惊失色,胡玉,他是怎么知晓的,那日传旨,只有她一人在。到底是谁放出风声的?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里面是否藏着阴谋。
胡玉挠头,恬不知耻问道。“阿荷,你怎么了?玉符,我能看看吗?这御赐之物定是不凡。”
姜姚眼鼓鼓瞪着他,她踮起脚尖,死死拽住胡玉衣襟,厉声道:“闭嘴,这事谁也不能提。原因有二,一,我不知陛下赐下玉符是何意思,二,我不想因玉符之事引来杀身之祸。”
胡玉捂着嘴,憋住笑,低头俯视。“阿荷,你好矮。”
姜姚无助摇头,松开了手,她背着身去,整理着衣裙,她翻着白眼,胡玉是不是白痴,男女身高有差距,这有什么好比的。
“阿荷,明日宫宴。你会去吗?”胡玉笑嘻嘻凑近,歪头,眨着眼。
“去你个大头鬼,我可不想进宫当娘娘。”姜姚暴怒,她揪着胡玉的耳朵吼道。
胡玉捂着耳朵,叽喳鬼叫哀嚎。待疼痛过去,他吸了吸鼻子道:“娘娘,你想当就当得来的吗!”他很不服气的耸肩。
“不当,不当,狗子,你小子别乌鸦嘴。”姜姚双手合十,朝着四面八方的神佛拜了又拜。
胡玉皱了皱鼻子,怂恿道:“阿荷,其实,当娘娘,这也未尝不可,你试想一下,把谢烨踩在脚底,这感觉,舒爽。”
“狗嘴吐不出象牙!狗子,我非宰了你不可。”姜姚气不打一处来,拽着胡玉一阵猛捶。胡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会儿劝说她当娘娘,一会又要她把谢烨踩在脚底下。这提议虽妙,可要搭上她一辈子,她是不情愿的。
“夏荷!”一个冷音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