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中，水面被晒得有些发白，零零星星的荷叶失去往日的翠意，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有些无力的支撑着。
石板路泛着一层虚光，远远望去，仿佛有一层透明的火焰在地板上跳跃。
姜姚双手托腮，有气无力问道：“郭乐，怎么这些天没什么生意？”她这几日堵在长公主府外，没料到，十二娘人没见着，一回来，燕春楼门可罗雀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纳夏税，征徭役。”郭乐翻着白眼，冷哼一声。一个小女娘懂什么两税法，丁有役。
“纳税？徭役？”姜姚瞪大双眼。这些事，她听十二娘说起过，具体是什么，她不甚明白。
“嗯，纳夏税。夏税曰米麦，曰钱钞，曰绢。”郭乐详细给她解释着。
姜姚举起双手，制止了他。简而言之，言而简之，纳了税，百姓更无银钱消费了。她一脸失望垂下眼，声音低沉嚷道。“这可怎么办，苍天呀。”
郭乐直摇头，一脸鄙夷嚷道：“白日经营不佳，干脆闭店算了。”
什么？闭店？郭乐怎么想的。地盘是现成的，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姜姚一口否定了郭乐的提议。
“夏荷，你看看，我这眼睛。”郭乐扬起头，眯着眼睛，梗着脖子，凑头过来。“眼睛肿了。我整夜睡不踏实，那些贵女们闹得越来越晚了。”
黑眼圈，谁没有。姜姚白了他一眼。熬夜熬的，她最后下定决心说道：“郭乐，行了，你回吧，我来看店。”她在心里嘀咕：看店有何可难的。
郭乐微微扬起嘴角，眨巴着眼，喃喃说道：“夏荷，就等你这句话。”
“小贼！”姜姚嘟囔道。这些天，她确实做得有些过分，整日堵在长公主府前，生意全靠郭乐看顾。
“谁是小贼？”一个委屈巴巴声音响起。
郭乐回头，仲南顶着一张馒头脸走了进来。他逆着光，脸黑峻峻的，仿佛如包公一般。
“仲兄，你，你怎么回事？”郭乐不忙着走，上前一步寒暄。
“夏荷，你看看，谢烨动的手。”仲南跃过郭乐，冲了过来，撅着脸，向姜姚讨说法。
“谢烨？”郭乐捂住嘴，偷着乐，脚步不停，追了上去，用拳头比划着仲南面颊红肿的比例。
姜姚冷笑，瞥过脸，转过身去，不搭理。关她什么事，什么事都扯上她，合理吗？
“夏荷，你不管管吗？”仲南十分气愤嚷道。转了一大圈，堵在姜姚面前。
姜姚双手环胸，冷淡说道：“管，怎么管，谢烨都跟越国公府议亲了，我是谁，凭什么管。”她越说越气愤，真想冲回去暴打谢烨一顿。
“认清事实了？”仲南抽出一张凳子，一脸挫败坐下。他这顿打可不能白挨。
“早该认清了。”姜姚背过身去，委屈与难过一起涌上心头，她声音哽咽，语不成调。对。她凭什么管，仅凭儿时那点稀薄的情意吗？
“夏荷，你哭了？”郭乐撇撇嘴，不可置信说道。
“哭了？”仲南一怔，随即，他用手捶着桌面道：“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的。你失了一个郎子，天就崩了，地就裂了，你就嫁不得好郎子了吗？”他不知为何，一时气愤，话里话外全是为小娘子打抱不平。
“不是。”姜姚矢口否认道。其实，年少情意如此珍贵，仅仅因为纯粹。可她心知，婚姻不光光只有喜欢。它掺杂着许多事情：前途，家族，利益。
“不是，你还哭？”仲南皱眉，忍不住厉声呵斥道。小娘子真丑呀，苍白面颊如鬼一般，又顶着一双肿眼泡，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巨丑无比。
“仲南，你烦不烦。”姜姚恼羞成怒。仲南凑过来的眼睛简直如监控一般恐怖。
“你瞅瞅，这是为你打抱不平才挨的。”仲南也不客气，挨得更近了。他滔滔不绝诉说着谢烨的罪状。
姜姚不耐烦点头。郭乐一把拽开仲南，低声嚷道：“仲兄，你离远一些，夏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仲南撇撇嘴，不可置信瞪向郭乐。他心里鄙夷：这叫博同情，懂吗，小孩子家家，尽坏事。
叽叽哇哇声音停止了，姜姚重重松了一口气。
“夏，荷，荷——”一阵尖锐的声音响起。
“又来了？”郭乐咯噔一下跳起，怒气冲冲卷起了袖子。
“谁呀？”仲南一把拽住了他，疑惑不解问道。他眼里泛着啧啧的光泽。
“谁呀？”姜姚心咯噔响了一下，来人是谁，她肯定不认识。国子监的学子基本上都是登堂入室的。不会有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
“不知。”郭乐眼中腾起了熊熊怒火。他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看看去？”仲南在好奇心驱动下，拽着姜姚往大门处去。她想拦也拦不住。
燕春楼外聚了好些人，众人顶着烈日，聚在一处看热闹。
“别在此处嚎丧，小爷可不是好欺负的——”郭乐双手背在身后，挺着板正的身子。
“嚎丧？这伙计的嘴真毒呀。”一路人忍不住吐槽。
“就是，就是——”众人附和，皆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
“找夏荷出来，我家少爷找她。”那青衣小厮仿佛得了鼓励，双手叉腰，大声嚷道。
郭乐也不惧，他冷哼数声，摇头嚷道：“你谁呀，那个府的，不敢自报家门吗？什么阿猫阿狗都过来寻人，做梦呢。”
那青衣小厮不断回头张望，顿时哑了火。
啊猫啊狗？这句话引得众人的哄笑。
”燕春楼真厉害，连小伙计都一副毒舌，不敢惹呀。”其中一老者连连摇头。众人皆道是。
“谁呀？”胡玉骤然出现在郭乐身后，低声询问道。
“不知。”郭乐用手勾了勾鼻子，耸了耸肩。不可一世嚷道，随即，他又觉得不妥，凑近仲南，低声补充道：“不知哪位少年郎看上了夏荷，天天来此闹事？”
天天？姜姚一怔，她咋不知道呢？她才几日不在，燕春楼居然霸榜热搜了。
少年郎？仲南心中大喜，立马上前作揖。“请出你家公子，有事当面说清楚。”他一步凑近青衣小厮，低声说道：“夏荷小娘子正在此处，请你家少爷有什么话当面说清。”
那小厮不敢贸然答应，转身上了一辆马车。
久等不到小厮下车，众人唏嘘。
“别围观，散了散了。”郭乐不死心，怂恿着围观群众去堵那辆马车。
“郭兄，你多损呀。”仲南哑然失笑。这种事，只有郭乐做的出。
路人聚拢在马车前，有人甚至手溅，伸手去掀马车的帘子。片刻之后，马车徐徐掀开一角，那青衣小厮探出头来。
众人皆吓得四散开来。仲南则拍着大腿狂笑不止。
“夏荷，我家少爷说要娶定你了。”那青衣小厮大吼一声。
姜姚懵了，恶作剧吗？谁要娶她。不待她问清楚，马车已挪动。
仲南双手擒住姜姚的手臂，他心中狂喜，声音颤抖。“有人要娶你，夏荷，天下奇闻，我要第一时间告知那谢老六。”
“谁呀？”郭乐懵懂问道。
对呀，谁呀？谁要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