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的翅尖掠过废弃的水车，将午后的光斑啄成碎银。
“夏荷，回来。”十二娘站在府衙前喊了一声。午后的光斑撒在她身上，这仿佛给她周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箔。
“娘子，救我。”那妇人见十二娘周身贵气，扑倒在她脚下。
十二娘哆哆嗦嗦往后退。
“什么事？”十二娘微抬下巴，低声问道。
“典妻。这条款有些不合理。”姜姚哑着声音说道。妇人不愿意和离，这可如何是好。
“快画押。”张姓商贾催促着妇人的夫婿。
“娘子，对不住了，我画押了。”那瘦弱的男子瞥过头去，仿佛下定决心般咬破手指。
“且慢。典妻契约能否一观。”十二娘声音温和。态度却强硬，她伸手夺过那契约。
“你谁呀？”那商贾气恼大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要掺和进来，这买卖到底还做不做。
“府衙之人。”十二娘狡黠一笑。故意朝府衙一指。
府衙之人？府衙怎会有女娘呢？有小道消息朝廷之人会来赈灾。这女娘是朝廷之人吗？商贾疑惑问道：“小娘子，这契约有何不妥？”
姜姚插嘴道：“十二娘，这商贾居无定所。三年后，这妇人的夫婿去何处寻人。”这是货郎告知的，她觉得十分有理。
十二娘莞尔，低声询问道：“郎君，三年之约，这妇人可自赎吗？”
对，这是此事的关键。夫婿不为其赎身，她可以自行赎身。无论如何，她肯定会认识回家的路。
“夫为妻纲。妇人怎可自我赎身呢？”那商贾疑惑问道。这娘子所诉的言论超出他的认知。
“为何不可。”姜姚厉声问道。妓子是贱籍都可以自我赎身。这妇人是堂堂的良籍，为何不能自我赎身呢？她径直拦在妇人面前。
“别跟其废话，典当契约在此，你俩签不签。”那商贾不耐烦朝那瘦弱的男子吼道。
瘦弱的男子不知如何是好，手指钻心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
“郎君，且慢。赎银二十两我可现付，这赎身条款可以略微改动一下。三年之约后。这妇人可自行离开。”十二娘声音和缓说道。她担忧之事不止如此。典妻合法化会造成更多妇人遭受荼毒。
商贾面色潮红，这无疑是侮辱人。妇人怎可自行离开。这锦娘的郎君是扶不起的阿斗，这活契相当于死契。这莫名其妙的两小娘子横插一脚。这可如何是好。
姜姚急了，口不择言道：“三年之期，三十六个月，一百三十两，这妇人给你传宗接代，生孩子，一月才值一两。”
妇人面露尴尬之色，典妻为妾，虽说不上光彩。可商贾之妾，生活不会过于艰难。
瘦弱的男子低下头，蹲在地上，他心中屈辱不堪。他口口声声说会赎回妻子。可他心里清楚，为别人生过孩子的妇人，赎回只会让自己更为屈辱。
一阵高声嬉戏声打断众人的思绪，马晋领头，指挥着推着粮车的学子们。学子们三三两两嬉戏打闹着，笑声汇聚成一片。
姜姚推了推十二娘，高高跳起，跟众人打着招呼，高嚷道：“马将军，你过来一下。”
“这契约不合法。”十二娘厉声说道。她心急如焚。这商贾实在精明，这妻可典当，妾更能发卖。
“张郎君，府衙之人。”那妇人怯怯提醒道。马晋拦住了众人，独自走了过来。
张姓商贾心生惧意，所谓民不与官斗。他忍痛说道：“依小娘子条款更改。”
事情已定，姜姚苦口婆心劝说妇人道：“三年之约，你来去自由。”其实，最终决定权在这妇人。她可选择回夫婿身边也可不回。
“娘子，二十两银子可否给我，我保证，我定会按期去赎回锦娘的。”那瘦弱的男子谄媚的跪在十二娘脚边。
“峥峥，怎么回事？”马晋走了过来，用刀鞘挡住那瘦弱的男子。
十二娘摇头，一场纠纷而已。
“王郎放心，三年而已。”妇人含情脉脉望着那瘦弱的男子。
“你蠢不蠢，你夫婿要把你卖了，你还为他数钱。”姜姚怒其不争。这妇人简直蠢钝如猪。所谓的真情，在金钱面前一文不值。
这瘦弱男子不敢在分辩半句。他在改好的契约书上印上了血印。
“什么事？”谢烨满脸兴奋跑了过来，为给学子博功名，柳升一大早提溜一大群人上山。可惜，他们赶到之时，匪徒早已逃之夭夭。那批赈灾粮，匪徒来不及处理。
“典妻。”姜姚心烦意乱，扭头就走。所谓婚姻不该是结两姓之好吗？为何妇人心甘情愿让夫婿典当，而不愿和离呢？
谢烨愣神，这典妻虽不合法但自古有之。儿郎落魄到典妻的地步也是为生活所迫。他半开玩笑说道：“这世道，正头娘子也可能惨遭典当的命运。”
姜姚爆怒，谢烨几个意思。她心心念念的正头娘子也保证不了自身安全吗？她快速走进府衙，冷冷讽刺道：“烨哥，你什么意思。正头娘子不保险，给你做妾，给做通房才保险吗？”
谢烨急了，他哪里是这个意思，他加紧脚步追上，着急忙慌分辩道：“我的意思是小娘子该选对郎君，嫁对人。”
人心隔肚皮，什么叫选对郎君，嫁对人。个人有个人的观点吧。那妇人心疼夫婿的不易，心甘情愿做典妻。她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会相信她嫁错了人。
“你别生气了。我真不是这个意思。”谢烨撒着娇，手缠了上来，语气凄凄讨饶道。
“今日上山剿匪为何不叫上我。”姜姚生气甩开他的手。一天天做间谍，她真心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王蕙与仲南，随他们去吧。
“匪徒凶悍。”谢烨眉眼弯弯吓唬着她。其实，那年来京，他至今心有余悸，他揉了揉她的发髻，宠溺道：“小娘子上山做压寨夫人吗？”
压寨夫人，有何不可。姜姚嘟囔嘴道：“匪徒最讲江湖道义，起码不会典妻，不会狎妓。”
狎妓？这么粗鄙的语言，小娘子在哪里听说的。国子监，活脱脱一个大染缸。他嘟囔道：“我又不狎妓。”
狎妓？怎么没有？姜姚暴跳如雷嚷道：“去年生辰，教坊司那个小狸是怎么一回事。”
小狸？谢烨大惊。他冤枉，生辰礼物，谢四郎的主意。四哥，这几日该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