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之替她掖好被角,又在床前静立了片刻,才转身下楼。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窗外夜色渐深,他打电话给了妹妹,让她今晚带女儿睡觉,没说原因。
顾砚之放下手机,窗外城市的灯火,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侧脸,手背上还残留着她泪水带来的湿意,他拿出手机发信息布置下去,派出他的私人飞机直奔d国安德烈工厂,取回最新升级款太阳神芯片。
他答应过她的事情,他必须说到做到。
苏晚在九点半醒来,一身冷汗,她摸了一下脸上,眼角还有泪痕,她叹了一口气。
刚才梦里发生的一切太真实了,她梦到林墨谦突然失去生命体征,在脑机准备就绪后,却发现那枚芯片一直找不到,在梦里,她翻遍了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监测林墨谦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刺耳的长鸣声,屏幕上的曲线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苏晚此刻也感到心脏激烈跳动后的沉闷,冷水浸湿了睡衣,但幸好,只是梦。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意,掀被下床,她找了找手机,没在身边,她又想到可能刚才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她迈出玄关,就看到客厅里的灯光,她心想,一定是杨嫂回来了。
苏晚想下去喝杯水,也想看看女儿回来没有,刚走到楼梯中段,却意料看到客厅灯光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竟然是顾砚之。
他似乎在处理工作,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但很快,他扭头朝楼梯看来。
“醒了?”他合上电脑,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醒,“杨嫂有急事不能赶回来,莺莺在我妈家睡。”
苏晚一怔,下意识地环住了手臂,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问题是他怎么进来的?
“抱歉,杨嫂打了几通电话你没接,我担心你出事,让她把密码告诉了我。”
苏晚不自觉地拢了拢睡衣,“我没事,谢谢。”
顾砚之的目光扫过她,苏晚身上只穿着一件丝质睡裙,她下意识环住手臂的动作,反而更令男人目光看向了不该看的位置。
苏晚不自在地站了几秒,转身利落地上楼去了。
再下楼时,已经换好了t恤和居家绵裤。
顾砚之起身朝她走过来,“烧退了吗?”
苏晚感觉精神多了,而且思绪也清晰了起来,烧已经退了,面对他也自然多了。
“已经好多了。”
顾砚之想要伸手亲自确认她在不在烧,然而苏晚下意识地后退躲了一下,“不用,谢谢。”
顾砚之手势一僵,眼神平静无波,目光也克制地停留在她的脸,“我给你叫餐。”
“我现在没什么胃口。”苏晚抬头回应,接着,她意识到一件事情,他应该也没吃。
“我来叫吧!”苏晚说道。
顾砚之倒是没有和她争,转而告知道,“芯片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我派了私人飞机直接去d国工厂取,预计后天就能送到实验室。”
正走向客厅饮水机的苏晚猛地顿住脚步,转身惊愕地看着他,私人飞机?他为了拿到芯片,竟然动用了他的私人飞机?
这份人情远超她的预期,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谢谢,你有心了。”苏晚不由朝他感激一声。
顾砚之拧了拧眉,他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得到她一句谢谢,只是希望她明白,芯片会第一时间送回国,她不需要再做噩梦了。
苏晚倒了一杯水,接着,从旁边拿过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她端着走向了他。
顾砚之自然的伸手接过,苏晚走到沙发上拿了手机,先回复了杨嫂一个信息,然后再点了附近一家餐厅的外卖,她朝沙发上的男人道,“我上楼工作一会儿,要是外卖到了,你取一下。”
“好!”顾砚之点头。
苏晚捧着一杯水上楼,一头及腰的长发披垂着,刚退烧的她,步伐还带着几分虚浮,纤细的背影在宽松的t恤里也显得单薄。
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却蕴藏着足以撼动世界顶尖科技领域的巨大能量。
谁又会想到这个刚才还在发烧,一个噩梦却能惊悸落泪的女人,竟是世界最前沿的脑机项目的核心研发者呢?
即便连他,这一刻也被震撼着。
当年那个在他的怀里撒娇,像个孩子般的妻子,竟然隐藏着如此天才般的能耐,如果——
如果当年他没有答应娶她,也许她将早已名动科研界了。
其实——他当初是拒绝的——
一个失去父亲,刚刚从重度昏迷中挣扎苏醒的人,一个接手风雨飘摇的帝国集团的二十岁的年轻人,正面对内部派系倾轧,外部强敌环伺的烂摊子的人,还有一个身重病的母亲,那时的他,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被巨大的压力和责任裹挟着,已经喘不过气来。
那时的他,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和信心去开始一段婚姻?
他记得那个午后,在医院的花园里,刚苏醒的他在太阳下,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热烈的女孩,她的身上散发着夏日泉水的清甜气息,清澈懵懂的眼神,娇憨治愈的笑容。
给人希望,又让人心生向往。
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郁。
其实他对苏晚的感情,远于更久,在他父亲在世的最后那一年,她第一次出现在她父亲的办公室就吸引了他。
当年那家医院的图书角,当他发现她会在那里看书后,他就会等她来。
那段时间他在考商学院的博士,学业压力巨大,加上已经接手集团事务,其实他忙得根本没时间出现在那个图书角。
但苏晚固定的时间会在,所以,他也开始固定地出现。
结果就是,他临近博士资格考试的前一周,他发现自己复习进度严重滞后,因为和苏晚在一起看书,他严重走神。
最后,他的导师几通电话严肃提醒他,再这样下去,他挂科的风险非常大。
为了通过考试,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消失了一段时间,最终考试过关。
这段隐秘的,始于图书馆的暗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苏晚。
所以,那一次他会告诉过苏晚,是他先动的心。
这句话背后,是那半年藏在内心,却不能言说的怦然心动。
可那时他的世界一片狼藉,前途未卜,身上背负着整个集团的命运和母亲的生命,他给不了她幸福,甚至可能将她拖入泥潭。
可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一个人再怎么狠心冷酷,也无法拒绝内心里本就渴望拥有的东西。
他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