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信标
初冬的朝鲜半岛,寒风跟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
古之月蹲在防空洞外的雪地里,捧着个冻得能当武器的玉米面窝头,牙口再好也得跟啃石头似的使劲。
他左边棉袄袖子上还沾着上回运输时溅的泥点,右边裤脚磨破了个窟窿,露出里面打了三层补丁的棉裤 —— 这副行头在后勤运输连里算体面的,至少没露着棉絮。
“轰隆!”
一声巨响突然从东南方向传来,震得地面都颤了颤,雪沫子从防空洞顶簌簌往下掉。
古之月嘴里的窝头渣子喷了一地,抬头就看见三公里外的卡车队上空腾起一团黑红色的烟柱,那烟裹着雪粒往上窜,活像个刚从地底冒出来的黑妖精。
他眯着眼瞅了瞅,心里 “咯噔” 一下 —— 那是三排的运输队,早上出发前还跟他借过一把扳手。
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声爆炸又响了,这次更近,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
他抓起靠在身边的莫辛纳甘步枪,往爆炸方向跑了几十步,就看见一辆嘎斯卡车的残骸斜插在雪地里,驾驶室整个没了,只剩下个扭曲的方向盘挂在车架上,滚烫的铁皮把周围的雪融成了黑泥水,滋滋响着冒白汽。
不远处还有两具战士的遗体,身上盖着薄雪,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卸车的粮袋。
“他娘的!”
古之月把窝头往雪地里一摔,窝头砸在雪上陷进去半寸,
“这美国佬的炸弹是长眼了咋地?
以前还瞎转悠两下,今儿个跟盯准了似的!”
跟在他身后的报话员小周,脸冻得跟个紫萝卜似的,手忙脚乱地掏步话机,手指头冻得不听使唤,半天没按对按钮。
古之月上去一把夺过步话机,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雪,对着话筒吼:
“后勤指挥部!后勤指挥部!
我是古之月!三排运输队遇袭!
炸弹准头邪乎得很!不是瞎扔的!
赶紧查!再不想辙,咱们的粮车都得成废铁!”
话筒里传来一阵 “滋滋” 的杂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指挥部参谋的声音,带着点焦急:
“古班长,你别急!
刚接到好几个运输队的报告,清川江大桥的补给车被精准炸断桥面,德川粮站仓库挨了两发,连隐蔽在山洞里的物资都被盯上了!
首长怀疑是有地面引导,让各队立即清查可疑信号,尤其是无线电波!”
挂了步话机,古之月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往手心哈了口热气。
他回头喊:
“锁匠!马锁匠呢?”
“喊啥喊?这不在这儿嘛!”
马锁匠从防空洞里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半截子螺丝刀,耳朵上夹着根烟 —— 那烟是上个月缴获的美军烟,他舍不得抽,就偶尔拿出来闻闻。
马锁匠是河北保定人,早年在老家开铁匠铺,后来跟着汽车团到了朝鲜,在坑道里练就了超群的听力,现在专管检修车辆和设备,坑道里不管是螺丝松了还是电线断了,他贴在铁皮上听一听就知道毛病在哪儿。
“跟我去看看那炸了的卡车,”
古之月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耳朵尖,听听有没有啥不对劲的。”
两人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残骸走,风刮在脸上生疼。
离着还有十几米,马锁匠突然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把耳朵往天上凑了凑:
“不对啊,班长,你听这风里是不是有啥声音?
跟蚊子叫似的,嗡嗡的。”
古之月侧着耳朵听了半天,只听见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枪响:
“你别是冻着了,耳朵出幻觉了吧?”
“不能啊,”
马锁匠往前走了两步,蹲在炸变形的车厢铁皮旁,把耳朵贴了上去,手指还在铁皮上轻轻敲了敲,
“你看,这铁皮底下肯定有东西!
这声音跟我在坑道里听老鼠啃罐头似的,有节奏!”
古之月半信半疑,蹲下来用刺刀尖挑开铁皮边缘的积雪,又用枪托砸了砸铁皮 —— 那铁皮不算厚,被他砸得凹下去一块。
“砰” 的一声,铁皮被砸开个口子,马锁匠赶紧伸手把铁皮掀开,底下露出个巴掌大的铁盒子,黑黢黢的,上面焊着几根细电线,电线一头缠在旁边的树根上,另一头埋在雪地里,铁盒子侧面还闪着个微弱的小红灯,正发出 “嗡嗡” 的电流声。
“这是啥玩意儿?”
古之月伸手想去碰,马锁匠赶紧拉住他:
“别碰!小心有诈!
上次二连的老王就是碰了个陌生铁盒子,直接炸没了半条胳膊!”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车队止步!前面的车队快停下!”
古之月抬头一看,两个穿着志愿军棉衣的士兵正从前面的防空哨往这边跑,跑在前面的那个帽子歪了,棉鞋上全是雪,边跑边挥着手。
等他们跑到跟前,古之月才认出是防空哨的小李和小王,小李手里还拿着个便携式信号检测仪,上面的指针正来回晃悠。
“古班长,可算着着你们了!”
小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前面的雪堆,
“刚才我们的检测仪突然响了,步话机里全是杂音,顺着信号找过来,就发现那雪堆不对劲,雪底下好像有东西在响!”
古之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雪堆就在公路旁边,看着跟别的雪堆没两样,就是上面没怎么落灰,显得比周围的雪白一点。
马锁匠背着卡宾枪,走过去,蹲在雪堆前,先用手里的螺丝刀戳了戳雪面,又把耳朵贴在雪上听了听,突然 “哎哟” 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这雪底下不是石头!
是空心的!里面有东西在转,跟钟表似的,滴答滴答的!”
古之月赶紧挥手让车队的司机们隐蔽:
“都躲到卡车后面去!
拿好武器!
小心有特务!”
司机们纷纷跳下车,躲到卡车侧面,手里的步枪都对准了雪堆。
古之月和马锁匠、小李、小王四个人慢慢往雪堆挪,马锁匠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扳手,小心翼翼地扒开雪堆表面的积雪 —— 雪不算厚,扒了没几下,就露出一块灰褐色的 “石头”,
那 “石头” 跟普通的岩石没两样,表面还有些纹路,要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马锁匠用扳手敲了敲 “石头”,发出 “咚咚” 的空心声,
他刚要再敲,那 “石头” 突然 “咔嗒” 一声弹开,露出里面的无线电发射器,上面的天线还在轻轻晃动,小红灯闪得更亮了。
“不好!”
古之月刚要喊卧倒,远处山坡上传来 “砰” 的一声枪响,马锁匠 “哎哟” 叫了一声,往旁边倒去。
古之月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在雪地里,自己也趴在旁边,抬头就看见山坡上有三个穿着志愿军棉衣的人影,正往山下跑,
跑在中间的那个还背着把 m2 卡宾枪,边跑边回头开枪,子弹 “嗖嗖” 地从他们头顶飞过,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
“是特务!别让他们跑了!”
古之月掏出莫辛纳甘步枪,对准跑在最后的那个特务开了一枪,可惜距离太远,子弹打在雪地里,溅起一团雪雾。
他回头喊:
“老张、老李!
你们俩跟我追!
剩下的人看好车队,照顾好马老蔫!”
车队的老张和老李都是老兵,老张手里拿着把缴获的汤姆逊冲锋枪,老李揣着个手榴弹,一听这话就从卡车后面钻出来:
“来了!班长,你放心,跑不了他们!”
马锁匠趴在雪地里,用手按住受伤的左胳膊,鲜血已经渗进了棉衣,把白色的棉絮染成了红色。他咬着牙喊:
“班长,别管我!
他们跑不快!
雪太深,脚底下打滑!
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乱得很!”
古之月回头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扔过去:
“先把伤口扎上!
我们去去就回!”
说完就带着老张和老李往山坡方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