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身后的脚步声错落有致地响起，乔姝向后瞟了一眼，看到乔霜白在后面玩着自己的影子。
在一些民俗故事里面，影子属性为阴，通常被认为和人的灵魂有关。如果影子被人踩了，那么被踩的地方会通过一种特殊的反应折射到人体本身上，使人感受到身体疼痛或者生病。也有的地方认为，影子就是人的灵魂，如果没有了影子，人也就成了鬼。
但乔姝并不信这些。在她小的时候，孩子们经常玩一种叫做“踩影子”的团体小游戏，大家互相追逐、打闹去踩别人影子的同时也预防自己的影子被别人踩到。其游戏规则应该就是从这些传说演变而来的，不过既然都被当成小孩子随意玩耍的游戏了，那么可信度可见一斑。
就是看乔霜白这么小心避让不要踩到自己的影子，也不知是单纯出于好玩，还是说他真的相信这种传说故事了。
乔姝小时候身体弱，乔父乔母总是把她关在房间里不让她随便出去，她只从窗户里望见过这种游戏，至今也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现在乔霜白倒是有意向和她玩这个游戏，但乔姝并不想和他发展成这种友善的关系。熟悉程度的加剧会麻痹人的警惕心，乔姝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乔霜白是个突然混入家中的异类，来防止自己以后会被卷入一些危险的麻烦事中去。
脚步声如同护卫一般一直响到了单元门楼下。
这里的阶梯和正常的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当初修建时完全没有参照规范而是随意为之，每个踏步之间的高度差都完全不一致，阶梯台面也是宽窄不一。
乔姝每次走到这里时腿都不知道要怎么迈才好，总是会下意识顿住，然后再重新起步才走的顺畅。
今天她也是习惯性在这里停住，下一秒突然意识到按照乔霜白那蹦蹦跳跳的走路方式，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这一停顿而把握不好间距直接撞上来。
乔姝想到这点之后，忙一边往旁边让一边向后转身，脸上甚至已经摆好了要生气的表情，想着正好顺势再吵一架让乔霜白今晚回屋后也保持刚才傍晚时的愧疚，不要再来烦自己。
谁料乔霜白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彻底消失了，背后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有小区昏暗的路灯照着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绿化带。夜晚的秋风比白天更添一丝凉意，吹得人冷飕飕的。
乔姝皱起了眉，她回想起刚才接连不断的脚步声，确定直到自己转头回身的前一秒都还能听到它逼近的声音。乔霜白如果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提前隐身想要吓自己一跳，那么他确实成功了，乔姝的心跳落了一拍，也更加确定乔霜白是个拥有神秘力量的未知生物，最好不要靠近。
黑夜里总有无数种可能。刚刚的脚步声真的一直是乔霜白发出的吗？乔姝也只在最初回头时看到过乔霜白自顾自在那玩着避让影子的小游戏，后面一直是埋头前进，眼不见心不烦。想来最开始乔姝还听到乔霜白嘴里发出的自娱自乐的口哨声和呼吸声，是什么时候开始只留下那“啪、啪、啪”的声音的呢？
身后的东西明明前一秒还跟在自己身后，现在却消失无踪了。在自己转身的那一秒之内，它是真的突然消失不见了，还是其实一直存在，只是仍然跟在自己身后呢？
这种事情不能细想，细想乔姝觉得脑袋疼。
唯一的确定的是，这些异常如果是由乔霜白引起的，那么大概率可以继续无视。从他出现到现在，虽然经常喜欢故意招惹乔姝，但还从没有真正干过什么危险的事情，没道理现在突然发难。
这么想着，乔姝又感觉自己好了很多，下意识去忽略了那个如果不是由乔霜白引起的可能性。
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觉得今晚温度实在有些太低，也许明天可以考虑多加件衣服了。这样想着，乔姝转身再度面向漆黑的楼道口，却见一楼的大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打开了，朱阿姨手中端着一碗浑浊的汤水，默不作声地凝视着乔姝的后背。
对上眼的一瞬间，朱阿姨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一般，亲切地招呼着：“回来了啊，快来尝尝阿姨新炖的肉汤，可香了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拉乔姝的胳膊：“哎哟你们这些高中生天天这么辛苦，瞧你瘦的，还不叫你姨母给你好好补补！”
“不、不用了……”在回头发现朱阿姨的一瞬间，乔姝背后的冷汗就全都冒出来了，明明是再眼熟不过的邻居，在此刻给乔姝带来的恐惧竟比一直乐呵呵的乔霜白还要大。刚才的寒冷，似乎也不全是来自于萧瑟的秋风，而是从朱阿姨的房门里冒出来的。
因为乔姝的躲避，朱阿姨的手抓了个空，她脸上露出明显不高兴的表情，却仍执意要把手上那碗面上油沫子全部冷凝成块的混浊肉汤递给乔姝，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这汤好香的，有营养，大补呢！你们这些小丫头整天弱不禁风的，就得好好吃一吃！”
乔姝低头看了眼那碗中的东西，除了冷凝的油块外，还有一两块巨大的红色的肉支出水面靠在碗沿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又熟没熟。这种卖相，就算朱阿姨是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太阳下亲切地叫她品尝，乔姝也绝对会想一万个法子来拒绝掉。
不想再在这个地方继续纠缠，乔姝暼了眼朱阿姨的双脚，她像是有什么顾虑，即使伸手想来抓乔姝了，脚也一步都没有从家中门口的地垫上移开。
乔姝便趁机移向另一户人家的大门，从朱阿姨伸出的手臂旁擦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梯。一直到楼道感应灯开始不怎么灵敏的三楼，这才在一片黑暗中停下了脚步。
她的身体也不容她再继续向上冲刺了，这么短短的几米高度差，愣是让乔姝跑出了体测八百米的后遗症，黑暗中耳边只剩下自己如雷般的心跳，额头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喉咙口也满是冰凉，需要花时间来好好舒缓一下。
“啪。”
一道亮光突然从身后炸开，乔姝下意识猛地回头，被刺得眩晕了一阵，眼泪都下来了。
“哎呀，没事吧。”听声音，竟是神秘消失后再度出现的乔霜白。
他上前一步搂住乔姝的肩膀，轻轻在她后背上拍了拍，低头看到乔姝流下的生理性泪水，一时也有些愣住了，没想到这次玩大了，以为乔姝是被吓哭了。
这样即使原本便存了这样捉弄的心思，这下也万万不可能承认了。乔霜白立马温顺地道了歉：“对不起，我打开手电筒之前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
“……呼……”乔姝闭着眼平复着一惊一乍的神经，她暂时还不能视物，先前积累的惊吓现在全变成了对乔霜白的愤怒，连先打下乔霜白的手都忘记了，开口就是质问道：“你前面跑哪里去了！”
有一种人，生气的时候会自带哭腔，明明全是愤怒，却极易被人曲解成委屈。很不幸，乔姝就是其中之一，再加上前面被光线刺激流下的泪水，戏剧性效果更足了。
乔霜白半点没有自己在被骂的自觉，内心还满是喜悦，今天又是成功招惹到乔姝的一天，只可惜过了火，下次得循序渐进才行……一边嘴上继续好言好语地服着软、道着歉，将手中怀抱的纸袋递到了乔姝的面前。
还未能睁开眼睛，乔姝的鼻子先闻到了一股温暖的甜味，是烤红薯的香气。
“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了这个，就跑去买了，这个往日里是要冬天才有得卖的吧，现在还比较稀奇。”乔霜白说着把烤红薯送到了乔姝的手上，还未冷却的烤红薯带着炽热的温度，把乔姝从刚才的阴冷中解救了出来：“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说。这次先原谅我，尝尝看好不好吃，好不好？”
光和热永远是人类本能的追求，手心被捂热后，乔姝的心里也好受了很多。眼前也不再只是斑驳的光点，终于能聚焦了。
她把目光移到乔霜白的脸上，不管嘴上说的多软多好听，乔霜白脸上的笑意可从没下去，一定觉得自己刚刚好玩极了。
想到这，乔姝又有些生气，不再去看乔霜白，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烤红薯，这种没有来到来历的出自乔霜白的东西她也不敢随便乱吃，再度享受了一秒红薯的香气之后，便果断地将其推了回去。
乔霜白也不气恼，笑眯眯地接过，一面在心里记上一笔，疏忽大意了，下次得记得连表情一块演。
“对了。”乔霜白像是意有所指，开口问道：“刚刚在楼下发生了什么吗，怎么看你上楼好像很慌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