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的引力锚在回响星轨道上激起淡金色涟漪时,林墨正盯着舷窗外的异常景象——这颗被称为“记忆之巢”的星球,地表竟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灰雾。
“回响星大气成分异常。”大副的声音带着困惑,“氧含量正常,但悬浮颗粒含微量星尘结晶,会干扰精神力场。”
通讯器里传来断续的波动,这次是苏明调试的跨频段接收器捕捉到的:“……记忆在融化……老人们的歌谣只剩片段……”
顾昭调出回响族的资料:这个文明以“星轨记忆共振”为核心生存方式。他们将个体的记忆编码成特定频率的星轨振动,通过遍布地表的共鸣水晶网络存储、传递。婴儿出生时触碰水晶学习祖先记忆,长老离世前将毕生经历注入水晶延续族史。但三个月前,所有共鸣水晶突然“静默”,老人的记忆开始消散,孩童再也无法从水晶中获取传承。
“着陆点选在中央共鸣塔。”林墨拍了拍因果天平,“带齐精神力探测仪和记忆稳定器。”
回响星的地表像块被揉皱的天鹅绒。灰色雾霭中,无数菱形水晶从岩层里生长出来,顶端却蒙着灰败的色泽。中央共鸣塔高耸入云,塔身上的星轨纹路原本该流转着虹光,此刻却像被抽干了颜色。
迎接他们的是一群裹着褪色麻袍的回响族人。为首的老祭司白发垂肩,手中握着半块碎裂的水晶,每说一个字,指尖就渗出淡蓝色的血珠:“仲裁者,你们的船……能听见我们的记忆在哭吗?”
林墨注意到老祭司脚边的共鸣水晶阵列,本该此起彼伏震颤的晶簇,此刻像被按了静音键。“我们不是来‘听’的。”他将因果天平放在地上,银纹在地面铺展成星图,“是来‘校准’的。”
老祭司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回响族古训有云:“星轨如弦,记忆如歌,弦断则歌亡,歌亡则族灭。”而“校准”二字,只在初代大祭司的预言里出现过——“当星轨失声,来自星空的译者将重调弦音”。
“跟我来水晶库。”老祭司转身,麻袍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串淡蓝光痕,“最古老的‘始祖水晶’还能发出一丝微光。”
水晶库建在地下三百米处,四壁嵌满鸽蛋大小的水晶,每颗都刻着模糊的人脸。中央祭坛上,一块水桶粗的水晶悬浮着,表面流转着比其他水晶更清晰的星轨纹路。
“这是始祖水晶。”老祭司抚摸着它,“记载着回响族从星际移民至此的初代记忆。但现在……”他敲击水晶,本该清越的鸣响变成闷哑的嗡鸣,“三天前,它最后一次完整播放了初代大祭司的记忆,之后就开始‘漏音’。”
顾昭取出精神力探测器,蓝色光波扫过水晶表面:“不是物理损伤。水晶内部的记忆频率被某种能量场干扰,像有人用黑布蒙住了琴弦。”
林墨将手掌贴在始祖水晶上。因果天平突然发烫,他的意识被拽入一片混沌的记忆海洋——这里本该是回响族的集体记忆库,此刻却漂浮着大量黑色絮状物,正贪婪地吞噬着记忆光粒。那些絮状物,和天梭星星轨核里的影蚀残魂如出一辙。
“是影蚀的‘记忆食腐者’。”林墨退出意识连接,“它们靠吞噬文明的记忆为生,会释放干扰场让星轨共振失效。”
老祭司浑身发抖:“我们没惹任何文明……”
“影蚀覆灭前在银河系埋下了很多‘种子’。”林墨调出星穹图书馆的预警记录,“有些病毒会休眠数百年,等文明依赖星轨到一定程度才苏醒。”
年轻的女祭司阿月突然挤进来:“大祭司!地脉监测仪显示,共鸣塔下方有异常能量波动!”
众人赶到塔底,发现地壳裂开一道缝隙,里面嵌着台锈迹斑斑的机械装置。顾昭用译码器扫描,脸色骤变:“是影蚀的‘记忆消解器’,能定点释放干扰场,精准破坏星轨记忆的存储结构。”
“必须摧毁它。”林墨说,“但直接炸毁可能引发地脉震荡,波及整个水晶网络。”
阿月突然指向装置旁的凹槽:“那是……始祖水晶的接口!”
林墨想起始祖水晶能承载初代记忆,或许能反向输出纯净频率。他将始祖水晶嵌入凹槽,因果天平的金芒顺着水晶流入装置——黑色絮状物从装置里疯狂涌出,却被水晶转化为细碎的光粒,重新融入星轨。
“它在吸收干扰!”顾昭盯着探测器,“频率在修复!”
随着干扰场减弱,地表的水晶开始重新震颤。老祭司颤抖着触碰最近的晶簇,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我……我想起了父亲教我唱的第一首星轨歌谣。”
阿月突然跪坐在地,泪水滴在水晶上:“我记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她说我的名字里有祖先的星光……”
林墨收回因果天平,始祖水晶的光芒已恢复稳定。老祭司捧来一捧星尘结晶:“这是回响族的记忆精华,感谢你们让我们的歌声重新响起。”
离开回响星时,仲裁舰载着影蚀消解器的残片样本。林墨站在观景台,看着下方地表重新亮起的共鸣水晶,因果天平的银纹里,似乎也流淌着淡淡的记忆光粒。
“下一个目标是‘回声座’的双生文明。”苏明翻着新收到的求救信号,“他们共用一片星轨网络,最近也在出现记忆紊乱。”
林墨望着舷窗外逐渐散去的灰雾,知道星轨重译的意义不仅是修复故障,更是守护每个文明独特的记忆与传承。就像回响族说的,星轨是弦,记忆是歌,而他,愿做那个永远调弦的译者。
仲裁舰跃入超空间,尾焰在星幕上拖出一道虹光。远处,回响族的星轨歌谣正通过量子通讯传来,混着婴儿的笑声与长老的吟诵,飘向更浩瀚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