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京城，晨光熹微，刚漫过皇城巍峨的朱红宫墙，洒在金砖铺就的宫道上，泛起温润的光泽。
保和殿外，已列起整齐的队伍，三百二十七名贡士身着藏青贡士服，按会试排名依次而立，身姿挺拔，神色肃穆。
程诺排在第四位，前三位便是会试前三甲。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玉佩温润莹泽，是他十五岁生辰时，谢知意所赠，上面雕刻着柳兰，是谢知意最喜欢的花卉。
多年来随身佩戴，此刻触感微凉，倒让他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不少。
“陛下驾临！”内侍尖利的唱喏声突然划破清晨的沉寂。
所有官员和新晋贡士连忙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诺随众人垂首而立，只听靴底踏过金砖的沉稳声响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上，带着帝王独有的威严。
随着帝王进殿落座，礼官高声唱道：“吉时到，贡士入殿！”
贡士们依次迈过厚重的殿门，踏入保和殿内。
殿内檀香依旧氤氲，案几整齐排列，笔墨纸砚早已备好。
行至殿中指定案几前，众贡士依序立定，齐齐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诸生恭请陛下圣安！”
萧浔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三百二十七名贡士，沉声道：“平身。今科殿试，为国抡才，尔等皆经乡会两试遴选，皆是饱学之士。”
“策论题目已备好，当各抒己见，直言无隐，务求实学实用，以答朕安邦固本之问。”
众贡士齐齐躬身应答，声如洪钟：“诸生遵旨！”
礼官再次高声唱喏：“入座！”
贡士们依序走到案前，整理衣袍后缓缓坐下，双手置于膝上，目光正视前方，不敢有半分轻举妄动。
此时，十二名监考大臣从殿侧走出，手持盖有内廷印鉴的考卷匣子，当众启封核验，确认每份考卷字迹清晰、印鉴无误后，再交由内侍分送。
内侍们手捧考卷，按座次依次上前，将考卷轻轻放在贡士案上。
分发时皆躬身低头，不言一语，只在放下考卷时以指尖轻触桌面示意，恪守着殿内肃静的规矩。
贡士们需双手微抬，待内侍退去后，将考卷展平。
按殿试惯例，考卷首页需填写姓名、籍贯、会试名次等信息，且需用正楷书写，不得潦草，更不许有涂改痕迹。
待所有贡士均领到考卷，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监考大臣步至殿中，手持戒尺轻击案几，高声宣读考场纪律：“诸生听着！殿试乃天子亲试，需谨守礼仪、杜绝舞弊。答卷时不得交头接耳，不得擅自离座，笔墨若有缺损，需举左手示意内侍更换，严禁私传物件！若有违例者，即刻逐出考场，永不得参与科考！”
话音落定，礼官抬头看了看殿外日影，确认时辰已到，便面向龙椅方向躬身禀报：“陛下，诸生已就绪，请旨开考！”
萧浔端坐龙椅，目光扫过殿内，缓缓颔首：“开考。”
礼官即刻转身，以清朗嗓音唱喏：“开考！”
一声落下，贡士们才敢拿起案上狼毫，蘸取适量墨汁，先在草稿纸上轻试笔墨，待墨色均匀后，再凝神看向考卷上的策论题目，开始落笔作答。
殿内唯有毛笔轻触宣纸的细微声响，偶有贡士蘸墨时砚台轻碰的轻响，更显肃穆庄重。
程诺垂眸看向考卷，宣纸上题干清晰：“方今天下，边尘未靖而民生待哺，吏治需清而教化待兴。朕欲安邦固本，问诸士子：何以靖边患、苏民困、澄吏治？三者孰先孰后？又当以何策并行，使家国康宁、四海归心？”
他边砚墨，边思考，提笔蘸墨写下“民生为基、吏治为纲、边患为急”的提纲。
正专心写着，忽闻身侧有靴声，低眸看到明黄色的靴面，原是萧浔起身巡视。
萧浔在他身边略微停留了一会，便转身向别处走去。
程诺缓缓地吐出了口气，后背不知何时沁出的薄汗也似消散了些。
他悄悄调整了握笔的姿势，指尖不再似方才那般微紧，定了定神，继续在草纸上补充“靖边需先稳流民”的论述，
临近午时，礼官先高声唱喏：“诸生暂歇，内侍为考卷覆纱罩！”
话音落，十余名内侍捧着半透明的细纱罩上前，逐一将贡士案上的考卷与草纸轻轻罩住，以防作答内容被误窥。
待所有案上都罩上纱罩，礼官再唱喏：“午时已至，赐诸生简膳，半个时辰后复考！”
内侍们又捧来食盒，盒内是两枚白面馒头、一小碟酱腌萝卜与一块干蒸肉饼。
馒头扎实顶饿，肉饼少油不腻，酱菜提味却不费水，皆是为避免贡士饮水过多、频繁入厕所备。
程诺接过食盒，指尖触到温热的馒头，便快速掰开小口吞咽，不敢多耽搁，只花了两刻钟便用完膳。
饭后他将食盒推至案角，静坐调息，目光落在纱罩上，脑中已开始梳理后续“澄吏治”部分的论述逻辑，想着如何将“考核官吏需重民生实绩”的观点说透。
半个时辰后，礼官唱喏：“撤纱罩，复考开始！”
内侍们有序上前取下纱罩，程诺重新握笔，继续书写，将边地所见的戍卒粮草短缺、流民安置难题，融入“靖边患”的具体对策中。
中途砚墨渐淡，他正欲研磨，身旁内侍轻步上前：“贡士需添墨否？”
程诺摇头低声道：“不必，多谢。”
待墨锭研磨出适宜浓淡，再提笔继续，笔下字句愈发流畅。
忽听殿外梆子响，伴着礼官高声唱：“未时已至，距收卷尚一个时辰，诸生需抓紧时辰！”
程诺耳尖微动，感知殿内光线较午时稍缓，不再那般炽烈，便放下笔逐行检查考卷：首页姓名、籍贯、会试名次无错漏，作答内容未偏离“安邦固本”核心。
又过一个时辰，殿外梆子声再次急促响起，礼官快步走到殿中，手持戒尺连击三下案几，高声唱喏：“申时已到，殿试结束，诸生停笔！”
声音落下，贡士们纷纷放下手中狼毫，双手重新置于膝上，无人敢再动考卷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