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脸上已经被血水和雨水弄得面目全非的顾百川，在见到苏念琳费力向自己扯出的这个笑容之后。
瞬间感到身上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了不少。
果然，只有她才是自己最有效的止痛剂。
顾百川同样回给她一个牵强的笑容，磕磕绊绊地向苏念琳检讨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行”。
“念念……有你……真好……”
“以前的事，都是我的不对……”
苏念琳听着顾百川断断续续的话，感觉浑身都不是滋味。突然，脸上仿佛被什么液体触碰，顺着额间低落到了嘴角。
黏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血水、还是雨水。
可是，温温热热的触感提醒了她。
这样的触感，只会是是顾百川的泪水。
苏念琳心中震惊，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两人相识这么多年，顾百川一向能够坚强地抗下所有。
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永远都是一副争强好胜，不会被任何人打倒的模样。
而现在，竟然也开始当着她的面落泪。
苏念琳还是第一次见到顾百川掉眼泪的样子。
只可惜，车内的环境太过昏暗，让她并不能看清上方人的神情。
“顾百川，你不要说这种话……”
不要弄得像临终遗言一样。
苏念琳心想。
后面这句话她更加不敢说出口，生怕他更往坏处想。
顾百川这种像临死前的嘱托，让她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更加害怕。
顾百川笑笑。
凭借两人多年以来的默契，他又何尝不知道苏念琳的心中所想。
然而，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解释什么，再去承诺什么。
“念念，之前对你做过的事……对不起……”
“我……跟顾怀安……向来光明磊落……”
顾百川的声音仍然断断续续，苏念琳竖起耳朵仔细辨别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提别的女人。”
“本来这些话，我想挑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解释……顾家……对我……原来也只是利用……”
“他们辜负了我……我又辜负了你……”
顾百川低头看向怀中的女人。此时的她，难得的满眼只有自己。
仅仅是这样，他就已经觉得死而无憾了。而他多想再在自己彻底昏迷之前，伸手去摸一摸这熟悉的眉眼。
可惜，自己已经全然失去力气。
顾百川苦涩地用着最后一丝力气说。
“下辈子……我再来……偿还……”
说罢，他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然后改口说道。
“哦不……”
“念念……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
“不要再遇见我……”
如果不是遇见自己，念念这辈子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
如果自己是导致她痛苦的来源，他宁愿下辈子，两人永不相识。
而这些话，他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解释了。
话音刚落，顾百川就已经彻底失去力气，努力支撑半天的头，终于砸向了苏念琳的肩膀上。
苏念琳见状，眼泪立马夺眶而出。
哽咽地说。
“顾百川，我不准你说这些傻话。”
“顾百川，你醒一醒。”
“要好好活下去，我和宝宝都需要你。”
“只要你能活下来，以后我们还会有无数个可能……”
……
车外，暴雨如同接连不断的石粒往车身上砸个不停，发出邦邦的响声。
车内，再也没有了男人气游若丝的声音。只剩下女人抽噎的哭声和带着沙哑的祈求。
苏念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顾百川在自己的身上逐渐失去力气，却又无能为力。
……
而另一边的路闻龙，在安排完直升机救援后不久，突然收到了顾百川打了一半的短信。
心里暗道不好。
他立马拿起手机给旁边的林婉清看。
“洛洛，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婉清见状紧紧地抓住了路闻龙的胳膊，太过用力导致他的胳膊都被掐红了一大块。
回答她的只有路闻龙的沉默。
眼下情况紧急，谁也不敢妄下结论。
自己的儿子一向行事缜密，绝不可能出现短信只发一半的低级错误。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
不管怎样，自己一定要亲眼去现场看看。
但愿只是自己胡思乱想。
路闻龙在内心里祈祷。
“现在我就去安排，用我们自己的直升飞机带我们去青禾。”
“好好好……”
林婉清带着哭腔连忙答应，嘴唇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在她的脑海里，已经闪现出了无数个最坏的结果。
她不想在和儿子相见不久，还没享受过天伦之乐，却又天人永别。
……
苏念琳和顾百川就这样绝望地呆在车里，等待着未知的救援。
可能会有人来救他们，也可能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所在之处。
或许，两人明天就会一起登上新闻上的伤亡汇报人数。
而这些，他们都没有任何改变现实的能力。
就这样不知道又度过了多久的时间。
前方的车窗外，终于传来了直升机的轰鸣。
“人呢？人在哪里——”
“在前面！那呢！那停了一辆黑色的车！”
远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声，在苏念琳再次陷入昏迷前，拉回了她的意识。
苏念琳的视线内被白光笼罩——是直升机的灯光。
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她睁不开眼，条件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
终于，有救了……
苏念琳心想，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帘奔涌而出。
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仅仅有着一面之缘的林婉清。
女人再也没了当初见面时的精致，两眼肿得发红，身后即使有人在帮她撑着伞，却也依然淋湿了大半个身子。
十分狼狈的模样。
她怎么来了？
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苏念琳来不及将心中的疑问提出，就听见她带着关心惊呼道。
“念念，念念你怎么样？！”
“念念，你哪里不舒服？”
好奇怪，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苏念琳的意识逐渐模糊，甚至开始怀疑着自己的耳朵是否出现了幻听。
“洛洛！洛洛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洛洛？洛洛又是谁？
苏念琳在心中反复思考着这个令她感到陌生的面子。
难道，是顾百川吗？
“快！快救救我的儿子和儿媳妇！”
在苏念琳彻底昏迷之前，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儿子……和儿媳妇……难道是……自己吗？
苏念琳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
她想要一一问个明白，却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
眼皮好重。
身上好痛。
我好累。
宝宝，对不起。妈妈好像也坚持不下去了……
……
这是苏念琳最后的感受。
紧接着，她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