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都的第二日，云生屏退了所有随从，独自一人带着秦倾城的遗体，御空而行，最终寻到了一处远离尘嚣的山谷。
这里群山环抱，流泉淙淙，奇花异草点缀其间，浓郁的天地灵气几乎凝成实质，化作朦胧的雾气在山间缓缓流淌。
比起仙朝皇陵的庄严肃穆，此地更多了几分超然物外的宁静与生机。
他亲手掘开泥土，将那一袭素衣的躯体小心翼翼地放入以万年温玉打造的棺椁中，又缓缓覆上灵土，垒起一座简单的坟茔。
随后，他取出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白玉，并指如剑，削出碑形。
指尖蕴着灵光，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刻下“秦倾城之墓”五个字。
他站在墓前，山谷间的风拂过他的衣袍，记忆中浮现的是认识小姨的点点滴滴。
虽然最后自己和小姨走上了对立面，但是她始终是自己的亲人，也同样是自己敬佩的长辈。
还有两位哥哥，虽然小姨对二人严苛，但是两人对她却生不出丝毫的恨意。
那一日，在得知小姨的死讯，除了云生，他们二人就是最为难过的了。
只不过不让云生担心，他们硬生生地将这份悲痛掩盖在了心中。
“若有可能，我也想只做个寻常修士，寻一处这样的山水，了此余生。”
万千思绪，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他对着那方白玉墓碑，深深一躬，良久才直起身。
……
回到皇宫，楚幼仙便开始了她作为“导师”的职责。
在一间布满禁制的偏殿内，她对着神色还有些游离的云生，开门见山。
“对你而言，炼丹、炼器、阵法、乃至具体政务，皆可不会。”
云生抬眼看向她。
楚幼仙继续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你唯一必须精通的，是识人、用人。”
“看出一个人的欲望、能力、弱点，将他放在合适的位置，让他为你所用，或者在必要时，成为弃子。”
云生眉头微皱，他想起了被清算的世家，想起了楚幼仙口中的明码标价。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楚幼仙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觉得冷酷？但这就是规则。”
“上位者不需要事事亲为，只需要握住能做事的人。”
“你可以心怀怜悯，但决不能让怜悯影响判断。”
云生沉默地点了点头，心思却明显不在此处。
他更担忧的是边境传来的零星消息。
“楚……幼仙。”
“妖族近来在通天河下游活动频繁，那里灵脉汇聚，若是失守……”
“先帝早已布防。”
楚幼仙打断他，语气平淡。
“通天河下游，‘九曲锁灵大阵’已暗中运转三月。”
“阵中埋伏各派修士精锐三万，由三位阵道圣人轮流执掌阵眼。”
“妖族不来则已，若敢进犯，通天河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云生一怔，没想到小姨的安排如此周密深远，在解决世家之祸的时候，同时也安排好了与妖族的战斗。
他稍稍安心，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
“那……云家呢？还有姜家、姬家、陈家，他们为何至今没有音讯？”
“仙朝面临如此局势，他们……”
楚幼仙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四家皆在封山，隔绝内外。无人能进，无人能出，亦无法传递任何消息。”
“里面发生了什么，是生是死，外界无人知晓。”
云生心头一沉。
天上四家，是此界真正的底蕴，他们集体封山，绝非小事。
其中恐怕有着不可知的变故。
“不必指望他们。”
“至少在阵法解除前，你，以及整个仙朝，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楚幼仙说着，她话锋一转，不再给云生忧虑的时间。
“你当下的要务，是稳定内部。接下来三日，你的行程如下。”
她指尖在空中虚点，一道灵光构成的日程清单浮现：
“明日辰时，接见九大圣地的代表，他们负责仙朝七成以上的资源开采和丹药供应。”
“巳时三刻，召见工部与阵阁首席，听取关于各州郡防御大阵加固进度的禀报。”
“午时，宴请四海商会的总会首，仙朝三成的军费与物资流通掌握在他手中。”
“未时……”
清单密密麻麻，一直排到了三日之后。
接见的对象囊括了宗门领袖、各部重臣、商会巨头、散修强者代表，甚至还包括了几位在“世家之乱”中选择了臣服、但势力依旧盘根错节的旧世家家主。
“见他们？我该怎么做？”
云生看着那长长的名单，感到一阵压力。
“不需要你说太多。”
楚幼仙道。
“倾听，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表明你关注此事即可。”
“具体的应对方案，自有相关臣工去拟订。”
云生深吸一口气，望向殿外。
中都的天空，繁华之下暗流汹涌。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必须稳住大局。
“我明白了。”
云生重重点头。
楚幼仙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继续为云生拿出各地的奏折，给云生看，云生若有不解，则由自己替他解惑。
从小到大就不爱读书识字，追求自由自在的云生，此刻却埋没在了各地的琐事之中。
看着这如同山堆的奏折，云生感到一阵头大。
闲云野鹤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