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宋天明和武辰,倪婉虹要留在秦云东家借宿一晚。
叶安妮把客房收拾好,又和倪婉虹聊了一会儿天,等秦云东洗了澡换了家居服出来,叶安妮这才又退回卧室。
倪婉虹对叶安妮的表现赞不绝口。
“云东,你找了个通情达理的好老婆,知冷知热还知进退,绝大多数女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我不知道其他家庭的妻子是怎么样,但我知道安妮确实是好老婆,跟着我受委屈了。咱们工作一忙起来就顾不了家,安妮从来不抱怨,这让我也很愧疚。你老公怎么样,支持你的工作吗?”
秦云东为倪婉虹的茶杯里续满了热水。
“别提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俩为了我的工作问题吵架吵到麻木,半年前就分居了。上个月他提出离婚,我没啥犹豫地直接同意。离婚好,用不着相互伤害,我反而过得很踏实。”
倪婉虹说得很轻松,但眼神中还是滑过一丝忧伤。
秦云东轻轻叹口气。
纪委干部都很不容易,为了事业付出太多。
“倪姐,为了不耽误你休息,咱就不唠闲嗑了,我要和你就工作的事谈谈心。”
秦云东很认真地看着倪婉虹。
“云东,我知道你的意思。”倪婉虹深吸一口气,她是老纪委了,能揣摩出秦云东的用意,“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在调查霍企天的问题上显得游移不定吧?”
“嗯,我正想听听你的想法。”秦云东并不否认,目光平静地看向她:“倪姐,你也是纪委的领导,应该知道办案思想不统一的危害。我希望咱们开诚布公谈谈话,你有什么疑虑不妨直说。”
倪婉虹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水,呷了一口:“云东,霍企天不只是省商会会长那么简单。他的根基……深不可测。直接动他,很可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哦?怎么个深不可测法?”
秦云东身体前倾,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霍企天之所以能稳坐省商会会长宝座十年,把商会变成他的家天下,根本原因在于,他是鲍乾清书记的人。”
倪婉虹对秦云东很信任,当然不会隐瞒自己的看法。
她在省纪委十八年,对于省里的很多情况相当了解。大概十一年前,鲍乾清还是分管工业和商贸的副省长时就认识了经营卡拉oK的霍企天。
当时省商会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企业家影响力很大,对鲍乾清推行的一些政策颇有微词。
鲍乾清为了理顺关系,力排众议亲自点将,把霍企天硬是推上了会长的位置。
霍企天心领神会,在鲍乾清的默契配合下,动用了各种手段将那几位老企业家排挤出商会的核心圈,为鲍乾清推行政策扫清了障碍。
霍企天上台后,对鲍乾清感恩戴德唯命是从,只要是鲍乾清发话,他肯定第一个带头执行,哪怕是让他损失巨大,他也没有一句怨言。
很快,他的忠心耿耿换来了巨大的回报。霍企天的公司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拿下了大量优质地块和政府项目,迅速膨胀成霍氏集团。
更重要的是,霍企天扶摇直上,成了可以游走在全省经济领域和白道之间的活跃人物。
很多企业,尤其是需要拿大项目的本地企业,都知道只要过了霍企天这一关就能顺风顺水心想事成。
因此,霍企天的家和办公室都门庭若市,拿着礼物和礼金的老板们几乎要踏破霍企天的门槛。
只要钱到位,霍企天有求必应,他从中牵线搭桥,收取巨额咨询费或干股,很多不符合政策甚至违规的项目,就这样被他运作成功。
有时候,一些企业老板因为环境污染、偷税漏税、走私行贿,甚至涉及刑事案,只要走了霍企天的门子,得到他从中协调,最终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霍企天还把手伸到了组织人事任命,甚至能左右某些县处级,甚至副厅级岗位的人选,这也让某些干部趋之若鹜,把他奉为上宾,享受着省级领导的礼遇。
至于他开设的私人会所,更是藏污纳垢之地。名义上是高端商务俱乐部,却暗藏着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的黑窝点。
倪婉虹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懑和无奈:“虽然没有实际证据,但在省里一定级别的干部圈子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为什么这么多年,霍企天始终稳如泰山?”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谁敢动霍企天,那就是在打鲍乾清的脸,是挑战鲍乾清经营多年的权力体系。
秦云东没有说话,依然保持平静,但心里大为震撼。
他也耳闻过霍企天的所作所为,但没有像倪婉虹了解得这么清楚。
但这只是倪婉虹一家之言,没有证据的话,他也只能听,不能随意发表评论。
倪婉虹的目光充满了忧虑:“霍企天不是傻子,他的眼线遍布全省,只要我们有针对性动作,他立刻就会警觉。以他的性格和能量,必然会动用一切力量施加压力、毁灭证据。我担心的不是调查本身的难度,而是由此引发的无法承受的结果。”
她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低下头出神地看着茶杯,等待秦云东的回答。
秦云东沉默了几分钟终于开口:“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说明你把我当成了可以信任的同志,也说明你对事业高度负责的态度。”
先做出肯定倪婉虹的表态,秦云东顿了顿,接着又表示理解倪婉虹的担忧。
霍企天背景复杂,关系网盘根错节。调查他确实会触碰巨大的利益集团,会遇到难以想象的阻力甚至生命危险。
但是那又怎样?
纪委的职责决定了干工作就不能放弃原则,不能畏惧阻力和风险。
秦云东又思忖片刻才说:“我帮你理顺思路,我们为什么调查霍企天。是因为天域公司案牵扯到他,霍企天存在利益输送和洗钱的嫌疑。这是我们处置中安市金融乱象的初衷,并不是针对某个领导同志的内斗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