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乾清写完字，退后一步审视作品还算满意，写了题跋，这才放下毛笔。
白国昌选出一枚印章蘸上印泥，在跋尾盖上章。
“首长的书法艺术越来越精湛。这句‘欲进步需思退步，若着手先虑放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句话出自《增广贤文》。”
“呵呵，国昌，你做过全省第一秘，博览群书，怎么会记错。”
鲍乾清坐回书桌后，拿起没有抽完的雪茄重新点燃。
他回忆和伍东的交往多年，不是不知道伍东做事简单粗暴、嗜酒好色、贪慕虚名等毛病，但伍东也有忠诚讲义气、执行力强等优点，这才让鲍乾清起了恻隐之心，一路培养伍东到现在。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看来，伍东的坏毛病没有改多少，很容易落下口实。
“伍东平时不拘小节，真要较真查他，他办的很多事都涉及违纪，擦是擦不干净的。”
鲍乾清叹口气。
白国昌坐在他对面，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他知道鲍乾清这是在铺垫情绪，为了和自己的嫡系切割找理由。
鲍乾清弹了弹烟灰，继续说：“伍东要把省城的工作移交给你，你可以接下来，但要暗中派审计部门进行交接审计，对于伍东做过的错事，不能扛的就不要扛，暂时封存等着看局势变化。”
“是，首长。”
白国昌有些感动。
鲍乾清对他确实很好，什么事都要替他考虑，这样的好领导可遇不可求。
“首长，我倒没什么，只是担心您的安全。伍东如果真的出事，您肯定要被他拖下水，现在必须未雨绸缪，您应该尽快想一个和他撇清关系的法子。”
白国昌也不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他也必须设身处地替鲍乾清考虑。
鲍乾清欣慰地笑了笑。
“国昌，不用为我担心，我也一把年纪了，大不了引咎辞职做个与世无争的退休老头。你前途无量，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跌倒。”
“首长，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么糟的地步，辛胜利和伍东的事都交给我办，我一定做得稳妥。”
白国昌暗中下决心，必须要报答鲍乾清的知遇之恩。
鲍乾清一直在暗中观察白国昌，当看到白国昌坚定的神色终于放下心。只要白国昌不掉链子，他就有安全保障。
秦云东忙了一天回到迎宾馆，见到了闻讯等他很久的凌超。
虽然两人职务和级别相同，但因为秦云东还兼着省常委委员，因此明显比凌超高出一个档次。
凌超赶来拜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秦云东并没有表现出盛气凌人的架势，而是和凌超进行了平等的交流。
随着交谈深入，秦云东越来越感到失望。
凌超不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干部，形式主义，务虚不务实，除了夸夸其谈，其实对城市管理毫无概念。
看来要想让槐荫市复兴，绝对指望不上凌超，只能依靠辛胜利了。
不过，秦云东在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对凌超的不屑一顾，依然很有礼节地应付了一个小时。
“秦书记，现在已经七点三十了，我在迎宾馆里安排了螃蟹宴，市里主要领导都会出席，既是为你接风洗尘，也是对你为槐荫市国企改革做出贡献表达敬意。”
凌超满脸堆笑地发出邀请。
“不必了，我有段日子没来槐荫市了，明天又要去省城向省委做汇报，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是给我点私人的时间晚上逛逛街吧。”
秦云东微笑婉拒，心里却对凌超很不满。
槐荫市财政很困难，凌超却因为招待一个人就大摆酒宴，仿佛槐荫市民间疾苦和他无关似的。
看秦云东态度坚决，凌超也不好勉强，只好讪讪告辞。
秦云东并不是找借口应付凌超，他随后真的带着武辰打车来到工厂区。
以他的观点，在群众中观察和调查，比起干部们的报告要真实可靠很多。
国企改革有没有效果，不能只看财务数据和集团领导的汇报，在工人们生活的地方转一转，大多数隐藏的问题都能被发现。
街灯柔和地照射到街边围墙上“安全生产”标语的斑驳，锈迹清晰的铁艺大门里侧，两个老头正借着门卫室前的灯光下象棋，但也不耽误他们倾听收音机里播放的评书《白眉大侠》。
穿过大门走进轴承厂生活区，五层红砖小楼一眼望不到头。
秦云东来过不少次，对轴承厂的环境很熟悉，他边走边向武辰介绍轴承厂的情况。
以轴承厂为核心，周围环绕着容纳三万多居民的生活区。这里居住的不只是工人家属，还有大量配套的服务业从业人员。
轴承厂生活区配套设施齐全，学校、医院、幼儿园、体育场、电影院、洗澡堂、理发店、饭店、招待所、厂区派出所、菜市场等等。毫不夸张地说，这里就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城镇。
凡是涉及市民生活的所有服务业，在轴承厂生活区几乎都能找得到。
武辰听罢啧啧惊叹：“我原来还觉得大国企领导出来就能当县市长，实在有些夸张，现在才知道，大国企不只是管理生产，还要管这么多居民的生活，的确有做官的资历和能力。”
秦云东笑着点点头：“国企红火的那些年，工人比其他行业的人要富足，工厂生活区就是整座城市最发达的区域，能管理得井井有条的确很见功夫。”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秦云东忽然站住，指了指街对面的饭馆。
“哎哟，这里也有牛肉汤馆，走，尝尝。”
秦云东现在正好也饿了，便带着武辰往饭馆里走。
“秦书记，这样的小店怎么能和我家的牛肉汤比，我看还是换一家吧，省得您喝完会后悔。”
武辰微笑着劝阻。
秦云东并没有停下脚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看招牌就知道人家开店很长时间，能生存这么久必然有其道理。你要有学习的态度，积极看待别人的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