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笨。”王一川缓步跟上队伍，“从那个门客说出他们此行的目的开始，这座秘境就不会放他们好过。”
“可为什么不告诉老许他们?”岑之榆这才发觉最了解这座山的人正是面前的王一川。
“我们交易的内容并不包括这个。”王一川一脸无所谓，“带着我徒弟全身而退又不是什么难事。”
一股寒意从岑之榆心里升起，仿佛之前那个平易近人的王一川只不过是假象，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于理他确实没什么必要告诉许清渊这山里的情况，于情，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交情，自己感觉无法接受也只是因为自己和许清渊是旧相识，心一开始就是往他那里偏的。
“那我可以告诉他们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说呗，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是我的小弟，只要别做出背刺我的事就行。”王一川完全没在意岑之榆的情绪变化，“世家的水太浑，里面的弯弯绕绕能活生生把人绞死，最好别往里面趟。”
岑之榆何尝不清楚，但是妹妹已经被许清渊绑定，他作为哥哥无论如何都得帮她搏出一个安定的未来。
他长叹一口气，先把情况告诉许清渊，这种事他也不能多插手，过多地干预许氏的行程，即使是为他们好，事后这份好意也会被扭曲，一个提醒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没过一会，前面就有人来派发避瘴丹，王一川收下但是没往嘴里塞，倾光更是无所谓。
岑之榆叼着丹药，疑惑地看向他们：“咋不吃?”
“约定里并没有这一项，而且我并不怕瘴气。”王一川把丹药收好，深渊暗域的毒瘴渡劫期吸一口都得倒，这山里花花草草百十来年形成的瘴气根本不够看。
“行吧，不怕就行。”虽然对于王一川这种过度划清界限的行为感到不解，但是岑之榆也没闲到哪儿哪儿都要管别人一手。
队伍行进了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山间逐渐开始有白雾弥漫起来，虽然外表上跟普通的雾气没有差别，但是倾光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这雾是酸的。
岑之榆也罕见地安静了下来，虽然服下了避瘴丹，不过少吸一口气也是好的。
这队伍里的修士最次也是筑基大圆满，大部分人行路都是落地无声，导致王一川没法听声音确定位置，只好让倾光领着他走。
见能帮到师父，倾光自然是大喜过望，兴冲冲地握着王一川的衣角，力图让王一川走一条最舒适的路，甚至连路上的石子他都要踢开。
在逐渐浓郁的迷瘴之中，前人的身形已经变得若隐若现，为了防止走散，王一川找出绳子把他们仨的手腕绑在一起，不过岑之榆为了保险，选择攥住王一川另一只袖子。
“师父，我已经看不见前面的路了。”倾光回头，只能看见背后二人影影绰绰的身形，即使他们只隔了一个身位。
岑之榆上前捂住他的嘴，给他传音道：“少说话，这些雾气吸多了伤身。”
传音这种技能，筑基了就可以使用，只不过岑之榆一门心思都放在岑家那些秘技上，这些基础的技能反而学得磕磕巴巴，可以说但是别人的传音却很难听见，由于岑之榆常年和岑之茗同进同出，所以只要岑之茗知道，那就等于他知道了。
所以眼下他们陷入了一个死局。
王一川和倾光自然是没法给别人传音的，修为最高的还只懂点皮毛，所以可以预见的是，他们仨彻底和大部队散开了。
雾太浓了，两个眼力正常的人现在也和王一川这个真瞎子没什么差别。
王一川感受着肺腑间无比充沛的水汽和逐渐潮湿的衣服，突然感觉脊背发凉。
他一手一个人夹着往地上一滚，下一刻，“嗖嗖嗖”三道破空声从他们头顶掠过，三支带着黑色翎羽的短箭齐齐扎在他们刚才的位置。
被这样拎了很多次，岑之榆和倾光早已习惯，两个人警惕地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岑之榆并非本州人，所以对于其中的世家结构并不清楚，也不知道他们和哪一家碰面了。
不过可以知道的是，这家人来者不善。
善弓箭者，目力极佳，五感通达，以感觉为甚。
使用弓箭射击远处目标时，视力反而是次要，要想精准打击敌人，最看重的是预判和感觉。
像刚才攻击他们的人，能在茫茫白雾中直接命中他们的位置，想必也是一位神射。
王一川刚隐入雾间，又是三道箭矢，这次一道比一道快，并且角度更加刁钻，躲过前两下会直接把自己的面门送给第三只箭矢。
而且这些箭矢不是实体，是由灵力构成的。
“这人是木灵根！”岑之榆急得直接开口说话，瞬间一大口带着剧毒的雾气被吸入口中，让他喉咙中气血翻涌。
这片雾气就是由形形色色的花草构成，木灵根在此如有神助，被这箭矢击中，造成的贯穿伤是其次，其中木系灵力会让草木在血肉中疯长，最后即使侥幸活着，至少也得损失一条手臂。
王一川本想直接抗下这一箭，他体质特殊，伤口恢复速度很快，唯独这木系灵力会难处理很多，大不了剜掉一块肉。
但是预想中的箭矢却没有来。
“咳”手上的岑之榆突然轻咳一声，血腥味在潮湿的雾气里散开，原本被王一川夹住的身体瘪下去一半，差点滑到地上。
倾光见状，调动全身灵力，在岑之榆旁边张开了一张冰盾。
岑之榆给他创造了机会，王一川丢出小呱盖住手上二人的气息，随后自己屏气凝神，躲到了深林之中。
这次没有弓箭追来，三人很快离开了这片区域。
一双蟒皮靴子停在了那三根箭矢旁边。
“少主，人没了。”有一弟子单膝跪在那人旁边，低头请罪。
“不知道谁家跟丢的小尾巴，没了就没吧，回去后自己领罚。”懒散的声音从被白雾掩藏的面容中落下，那弟子听完后身上肌肉绷紧了一瞬，随后又卸了力。
“谢少主。”
王一川至少奔走了三柱香的时间，确定了周围没人，这才把岑之榆和倾光放下。
“倾光，把他的右手冻住。”王一川又开始从储物戒里掏东西。
“还是上次那样。”他在小呱面前摆开一排药瓶，让他选能救人的。
循着上次的记忆，小呱又成功让王一川手里握了一大把丹药。
看见那至少二十多个拇指大小的丹药，倾光终于意识到当初自己从爆炸中醒过来时为什么会觉得喉咙疼得要死了。
于是他在把岑之榆整个右臂冻起来的下一瞬，他就直接扒开岑之榆的嘴巴，并且拿出之前准备的水囊。
“不，不，我有药，我有……”原本气若游丝的岑之榆看到王一川手里的“凶器”之后，居然奇迹般的回光返照了，但是他现在哪里还有力气拒绝，眼睁睁看着那些药丸被硬生生塞进自己喉咙里，旁边的臭小子还幸灾乐祸地疯狂给自己灌水，那些丹药就被以一种强塞的方式落到他肚子里。
“我恨，咳咳，我恨呐……”没人给他撑着，岑之榆低垂着头，发出悔恨的声音，早知道会落得这个结果，他刚才就不该救这对没人性的师徒。
“师父，刚才岑哥做了什么？那根箭矢就突然消失了？”倾光当时也担心得要死，结果等来的只有茫茫雾气，和突然被重伤的岑之榆。
确定了面前的死小子没事，王一川也往旁边一坐：“那是他们家的家传秘技，捉云手，可以把自身躯体变成像这种雾一样的东西，被他们雾化的手碰到的东西也会被雾化，所以那根箭矢就凭空消失了，算是家族不外传的秘密。”
岑之榆现在的能力顶多让手臂雾化，但是按照王一川当时的感觉，他应该是强行催动功法，让自己的躯体都雾化了大半。
“所以师父你怎么知道的？”倾光对于最后那个“不外传”保持质疑。
没死的岑之榆也偷摸抬起头，想听一耳朵。
“小孩子家家知道这么多作甚？他都好了你还冻着他干嘛？”王一川脸一沉，指着岑之榆转移话题。
岑之榆强行使用捉云手拦下了箭矢，但是自己的手臂也被其所伤，再加上这剧毒雾气，所以他才会受这么重的内外伤，让倾光冻上他的右臂也是防止毒气在此侵体。
不过王一川手里的药连倾光都能治，岑之榆中的这点毒只能算是洒洒水，刚刚服下没十息，人就好的差不多了。
倾光赶紧给岑之榆解冻。
右手重新恢复知觉之后，岑之榆甩了甩手，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拱手道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也谢谢你，倾光。”他十分郑重地对倾光一拜。
倾光从没有过这种待遇，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岑哥别这样，你现在怎么说也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至少别说得这么难听，谢谢。”岑之榆不想搞得自己像上了贼船一样。
“得了吧，你是我小弟，你为我受伤，救你是应该的。”王一川没把这事放心上，说实话他当时确实震惊了一下，没想到岑之榆这么豁得出去，不过这德行和岑元子一样，这让王一川倍感欣慰。
岑之榆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
他又换上了平日里没心没肺的笑脸：“话说川哥，你的药哪里搞得，七转丹药都没有这药效来的快啊！”
“家传的。”王一川随口编了个理由，“这里面应该有解毒的，至少在山里这段时间你不需要怕这些雾气了。”
岑之榆听完立刻深吸了一口雾气，随后内视丹田，发现那些毒雾进来之后就被一条碧绿色的小蛇吞吃殆尽，在吃完那些雾气时候，小蛇又躲到了他的金丹附近，盘成一团睡了起来。
“这是碧蟒噬浊丹，舅娘的，川哥，有这好东西咱刚才不直接打爆那些放冷箭的狗头！”岑之榆作为岑家大少，自然是认得好东西的，这碧蟒噬浊丹乃是解毒拔秽丹药中的上上品，无毒不可解，无蛊不能除，而且看这碧蟒的翠色程度，乃是九转丹药，炼制此药的人至少是渡劫期的丹修。
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直接给我了？岑之榆有些不敢置信，难道这就是做小弟的福利？
“丹药瓶子上没写，我也不知道谁是谁，除非像刚才一样，一口气吃一大把，不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你吃解毒的。”王一川拿出一个瓶子给他看，随后两手一摊，“刚才有那个时间给你慢慢找药，我们早就被射成筛子了。”
岑之榆也想起刚才王一川甚至要靠一只大鹅来辨认药瓶，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不太靠谱，悻悻地把手上那瓶只写了一个“杀”字的药瓶还给了王一川。
“这个就送你了，你根据上面的字来选择给自己吃还是给别人吃。”王一川没收下，这就算他给小弟的见面礼了。
受宠若惊的岑之榆把这瓶明显是药别人的药塞到自己的储物戒里：“正好，给许清渊那个畜生药了。”
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决定的王一川：“大可不必。”
三人刚站起来准备出发，倾光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搂紧了小呱。
“这个点确实是到晌午了，我这里有些辟谷丹，味道不好，将就吃吧。”岑之榆从储物戒里掏出两枚辟谷丹。
岑之榆这句“味道不好”其实是经过极大的美化的，原句是“被阳光曝晒过的死鱼都比这好吃”。
王一川刚塞进嘴里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就开始攻击他的口腔和鼻腔。
雄鹰一般坚强的王一川头一回在他们面前显露了自己的脆弱：“呕！”
倾光叼着丹药拿水给王一川顺气：“师父，你没事吧？”
“我，啧，你家做辟谷丹的食修是从海里捞出来的吗？”王一川没被毒雾弄死倒是要先被这辟谷丹弄死了，他现在确实挺饱的，像是吃了十几条死了七天的鱼，他甚至不敢大喘气，生怕那股恶心的味道从胃里蔓延上来。
“倾光，你别…”王一川刚想让倾光吐出来就听见旁边传来倾光咀嚼的声音。
“师父，咋了？”他十分无辜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