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大抵是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这般狼狈。
在这群玩家进入副本前，他已经无聊了很久很久了。
有一天，他看着卑微地匍匐在他神像前祈祷的众人，萌生了一个绝妙想法。
他要创造另一个他，这个他以天地为乐、玩弄祭品，把一颗颗虔诚的心踩在脚下。
而他呢，假装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被整个世界背弃，被贪婪的欲望浇灭了心火。
果然呢，很快就有人上钩了。
这个人比其他人的进展都快，他的异能可以看到这个人的思想和回忆。
他惊讶地发现这人有点本事，收容了不少诡物，还有神级的，连他的同事妖神都被收容了。
昭看到了这人收容的方式，那一瞬间，他兴奋地笑出了声。
太好了，在这人的经验里，暗藏着“拯救”的思想印记，他习惯性地帮诡物解决问题，进而收容。
所以啊，那就让他伪装成受害者的身份吧。
他通过高高的神像，俯视着谢无道。
谢无道死死盯着他的面具，他心里暗笑，稳了稳了，这人已经开始质疑神的真伪。
他一步步故意诱导谢无道。
他读取了每个人的心声，他找到了温酌，他看到了温酌对杀死谢无道的执着，赐予了他大祭司的身份。
他告诉温酌，继承大祭司的身份，就能把谢无道传到数百年前。
以谢无道的性格，一定会想要献祭自身。
一切都如他所料，平稳运行着。
谢无道自我献祭，来到神域见到了他。
他继续装无辜，装成那个被人类欲望逼疯的、受尽委屈的老好人神明。
顺理成章的，谢无道宣誓成为他唯一的信徒。
在神域里，他掌控一切，甚至连系统的声音都被他屏蔽了。
他的精神力太强了，谢无道的SAN值在不断降低，但却一无所知。
可唯一对他造成阻碍的，是谢无道的无欲无求。
没有欲望的人，天克他这个因欲望而生的神明。
他装模作样砸毁了自己的神像，这些愚蠢的玩家，都沉醉在游戏即将胜利的喜悦里。
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可他这个boSS还在啊，那出口门只不过是由他们的欲望汇聚而成的幻想罢了。
还有个，他一直想玩的游戏。
他叫住了谢无道，他不信他无欲无求到对他这种等级的诡物都掀不起一丝波澜。
果然，他贪心了。
这一丝的贪念被他紧紧抓住，将谢无道拖进了神明构筑的美丽世界。
他发现谢无道异常疲惫，在生活中，他实在是个无聊的人，只喜欢睡觉。
懒狗！副本里的冲劲呢！
谢无道的SAN值还在下跌，他延缓了这速度，如果人真的彻底疯了，那就没意思了。
但第二天，谢无道就对这世界起了疑心，明明自己是根据他内心投影出的他的世界啊。
谢无道却觉得太过刻板，有种不真实感。
昭看到谢无道的慌张，享受至极，神明太喜欢玩弄人类的感觉了。
而在谢无道问系统SAN值的时候，昭兴奋到指尖都在发颤了。
这游戏最好玩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不信谢无道还能破局。
可是，可是……
在他们回到麦田后，谢无道居然用往生经轮召唤出那些亡灵。
这人真是擅长蛊惑人心，他诱导亡灵丧失信仰，许下“杀死神明”的心愿。
他是真懂这个副本。
一切都因欲望而起，只要有欲望，神明就能利用。
但神明最怕的是没有自己的信徒，可又怎么会没有，只要有欲望，就有信徒。
到这，似乎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但，若所有人的核心欲望都是“杀死神明”呢？
他再也无法利用分毫。
谢无道看出了他的困窘，笑着说他也不愿做自己的信徒了。
那一刻，他感受到神力在身体里猛然开始流逝。
他也要碎裂了，这样的死毫无意义！
他成了被人玩弄的对象。
是他玩过了，惹了不该惹的人，谁知道这人在SAN掉到-2000以下，还能保持理性！
在那声暴躁的“神明昭供你驱使！”喊出来后，这人才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谢无道轻轻闭了下眼睛，缓和了紊乱了的精神。
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他的大脑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一堆光点和暗线在不停闪烁，所见景物和人像都在扭曲。
按捺住手指的颤抖，他听到沈昀的声音朦胧地传来——“真正的出口来了。”
一扇很朴素的木门出现在麦田里，仿佛只是一户人家的普通柴门。
谢无道推开了这扇门。
脚踏实地的触感让谢无道一阵发懵，他方才察觉自己已经适应了在SAN值极低的情况下扭曲的空间。
眼前的光线凌乱地环绕着，喧嚣的叫喊声不绝于耳，空中的彩带像彩色的蛇一样乱飞……
系统激动的叫喊声响起：“【葬土邪神】副本达成完美通关结局！本届年度赛事S-A级别赛事圆满结束！”
终于……结束了。
谢无道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大屏幕上最后收容昭的面容，风吹过他白色的发丝。
光影和人们的尖叫声都变得模糊，长期处于低SAN状态下，他似乎和正常的世界有了隔阂。
直到一把残剑出现在大屏幕前，这不是君王的残剑吗？他还以为直接能带出来。
残剑在虚空中旋转着。
系统兴高采烈地公布着积分排行，他听不进去，直到系统催促他去拿剑。
谢无道走过去，握住剑柄，残剑在他手中一瞬间变得灼烫。
“恭喜玩家谢无道获得本赛季因果律武器【君王的残剑】！”
想要安静。
谢无道穿过人群，回到了【循光】，把残剑“哐”地一声随手扔到桌子上。
他躺在床上，呆滞地想着这个副本里所经历的一切，压抑的情绪在一瞬间都涌了上来。
他的手颤抖地搭在了眼睛上方。
崩塌的干尸井、破碎的青铜面具、皮影的低吟浅唱……
残破的百姓、君王半枯半荣的面容、骁的悲叹、分崩离析的神像……
还有，还有温酌死前破碎的样子……
这就是死亡吗？
在死之后，一个人的诡物、道具统统化为泡影，他在暗塔里十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可，如果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他们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死的有早有晚罢了。
若现在拼死拼活的背后是一场虚空，那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个小丑荒诞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