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多，绕了这么大一圈……”朔月空忽然抬起头：“你们的意思是，要把这小子……交出去？”
“用他的命，去平息皇朝的怒火？”
刑治脸色一寒，立刻反驳：“谁何曾说过要交出他？！”
“说的就是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又是要保，又是怕这怕那，瞻前顾后，你想怎么样？！”朔月空猛地一拍扶手，怒喝道。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与大家商议万全之策！”
“狗屁的万全之策！这世上哪有万全之策？！”
眼看两人又要动手，其余几位长老皆是愁眉不展，沉默不语。
“行了。”
一声轻喝，清冷如冰，瞬间压下了所有喧嚣。
千映雪的目光，再次落回君凌轩的身上。
“师弟。”
“从入宗至今，你对宗门……可有怨？”
对宗门，可有怨？
君凌轩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想起初入宗门时，被同门师兄弟坑害的哭笑不得。
想起被长老们轮番针对时的失落与不解。
也想起得知自己的行为可能给宗门招来灭顶之灾时的自责与愧疚。
可唯独，没有怨。
这里，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
这里有待他如亲人的柳叔，有这位看似冰冷实则一直在护着他的大师姐，有能托付后背的兄弟，还有一群嘴上骂骂咧咧，出事却真会为你出头的长老……
君凌轩的眸子清澈坚定道：“回大师姐。”
“师弟无怨！”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大殿中激起阵阵回音。
千映雪的眼神没有半分波澜，仿佛这个答案，早在她意料之中。
她继续问。
“那，对那些曾误解你，甚至险些害了你的同门，可有怨？”
君凌轩沉默了一瞬，随即，竟是洒然一笑。
“无怨。”
“宗门传承，旨在炼心，我能理解。”
听到这两个回答，朔月空眼中闪过欣赏，温捷玉轻声叹息，就连刑治那张紧绷的脸，也似乎松动了一丝。
然而，君凌轩在回答完之后，一股莫名的恐慌却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君凌轩猛地抬起头，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呼吸都变得滞涩，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大师姐，诸位长老……我救人，杀那些投靠彼界的叛徒，难道……我做错了吗？”
“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纪元大劫当前，本该同仇敌忾，却要为了所谓的颜面，不分青红皂白地内耗？！”
“他皇朝强，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那些仙门，就真的那么恨不得我正气宗去死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大殿之内陷入沉寂。
几位长老，面对这个年轻人理想主义的诘问，竟一时语塞。
是啊，为什么？
因为人心，远比灾劫更难揣测，也更可怕。
许久，刑治长老才开口：“君凌轩，你没有做错。”
君凌轩眼中刚燃起的光，被刑治接下来的话，彻底浇灭。
“但你做事的方式，错了。”
“皇朝，永远不会承认他们的修士投靠了彼界，这关乎他们的颜面。”
“而我们，也不能将此事大肆宣扬，否则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让暗中的敌人有机可乘。”
“为什么？！”君凌轩几乎是吼出来的，“就因为我弱吗？！”
“不错。”
这一次，接话的不是刑治。
是上首的千映雪。
“就是因为弱。”
“这个弱，不只是你，更是我们正气宗！”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长老，最后盯在君凌轩身上。
“如果今日，我正气宗能力压九州，那么别说五个化神，就算你屠了皇都，天下也无人敢非议半句！”
“如果今日，我正气宗能以一己之力，对抗皇朝与诸仙门，帝召的命，现在已经是一缕亡魂！”
“所以，你若有恨，便恨你所在的这个宗门，还不够强大！”
“你若有怨，便怨你这位大师姐，还没能修炼到庇护门下所有人的地步！”
“你，明白了吗？”
君凌轩怔在原地。
是啊。
实力。
一切的根源，都是实力。
没有实力，你的道理一文不值。
没有实力，你的正义只是一个笑话。
他缓缓闭上眼，紧握的双拳，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交出你的身份腰牌。”
千映雪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情感。
“什么意思？”
君凌轩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千映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正气宗弟子。”
“你走吧。”
“带着你的魔族朋友，去走你自己的路。”
“现在的正气宗，护不住你。”
轰——！
这句话，在他脑中炸开，震得他神魂嗡鸣！
逐出宗门！
他想过被禁足，想过被废去修为，想过无数种惩罚……
却独独没有想过，等待他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君凌轩感觉眼前的景象开始有些模糊。
大殿内，长老们或惋惜或不忍的面容，高座之上大师姐那张冰封般的脸，都化作了一团团光怪陆离的色块。
“我理解……我……明白……”
君凌轩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字字都带着被碾碎的哭腔。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这一路走来，自以为是的坚持……是这么的可笑。
他终于懂了宗门的万全之策。
将他君凌轩逐出宗门，他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他一人的罪业，与正气宗再无半分干系。
皇朝和那些虎视眈眈的仙门，便再也没有了发难的借口。
这是唯一的办法。
唯一能保全宗门，也能保全他性命的办法。
君凌轩缓缓抬起手，那只手抖得不成样子，伸向腰间。
一块腰牌。
上面刻着正气二字，也刻着他的名字。
这块陪伴了他许久的腰牌，此刻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颤抖着将腰牌解了下来，死死攥在掌心。
“映雪……”三长老朔月空终是没忍住：“当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不如，送他去合欢宗？二师兄与那边的大长老有旧，应能容下这小子，谁也猜不到他在那！”
千映雪侧过头，目光落在了朔月空身上。
“然后呢？”
“让正气宗与合欢宗彻底捆死，表明联合，之后共同应对混元宗和凌霄剑宗？”
“三师伯，你是想让二长老在皇朝死无葬身之地吗？”
朔月空瞬间哑火，张着嘴，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