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善身体一晃,险些瘫坐在地。
“留守!”诸将慌忙扶住。
“妖道误我,妖道误我!”江安善接连大叫,恨得咬牙切齿,双眼猩红。
“留守,这可如何是好?”众人六神无主。
西安门易主,秦军便可长驱直入,整个金陵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杀!”
南宁门外,秦军将士得知,顿时士气大振,个个悍不畏死冲击城门。
众士卒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一个个却毫无斗志。
江安善一咬舌尖,勉强镇定心神:“快,点燃薪柴,泼滚油。”
诸将惊愕失色:“留守,大火烧起来,不光官署、仓库,连城中百姓也会……”
“依令行事!”江安善挥手打断,喝道,“谁敢不从,立即斩首!”
“是……”诸将不敢不应。
不多时,火光冲天,浓烟缭绕,席卷四面八方,将整座金陵城囊括在内。
“起火了!”
“救命啊!”
哭喊声不绝于耳。
这时节,百姓大多贫苦,只以茅草为屋顶、木头为梁,一碰火星,立刻熊熊燃烧。
恰逢北风呼啸,更助涨火势,吞噬一切。
江安善大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元崇,你纵然攻取金陵,也休想得到一钱一粟。”
他整肃衣冠,面南跪下,三叩九拜:“陛下,微臣不辱使命,就此去了!”
“留守?”亲卫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他拔刀自刎,不由痛哭流涕。
片刻后,南宁门大开,李元崇率军入城,见大火弥漫,百姓哭嚎逃生,乱作一团,忙道:“快灭火!”
“节帅,恐怕来不及了!”一员郎将大呼,“内城遍布薪柴、滚油,又有大风,火势难以遏制。”
护城河虽然有水,但金陵可非小城,大街小巷、丹阳宫、皇城,都笼罩在火海之中,如何救得过来?
更何况,这等大火,谁敢钻入其中?总不能为了救吴国百姓,让秦军将士活活烧死。
李元崇咬了咬牙,当机立断:“清出一条道来,先把百姓疏散,其余不必管。”
郎将愕然:“节帅,官署、国库、粮仓之中,可还有不少钱粮,就这么……”
李元崇挥手打断:“救人要紧,快去!”
“是!”
城池毁了,还可以重建,人死却不能复生。
西安门内,刘兴宗听闻,不由大赞:“李节帅果然仁德!”
难怪,陛下任命他为主帅,攻取金陵。
军令一下,秦军将士抛弃钱粮,争相取水灭火,硬生生闯出一条道来。
有了活路,城中数十万人百姓奔走相告,拖家带口,携着妻儿老少、呼朋引伴沿着通道出城。
却有人舍不得家中财物,肩扛手提、推拉磨蹭,以至于葬身火海。
李元崇眉头一皱,喝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管那些身外之物做甚?”
“传令,让他们赶紧走,莫要耽搁。”
“是!”
传讯兵卒答应一声,刚要行动,却见李元崇喝止。
“等等!”
“通告全城百姓,性命要紧,先出城。”
“我大秦兴义师,必不会坐视生灵涂炭。”
“陛下得知,必会开仓赈济,接济贫苦。”
诸将面色一变,忍不住劝道:“节帅,这可是假传圣旨,万一陛下得知……”
陛下尚未答应,怎能先一步向吴国百姓承诺?
节帅虽然一片好心,但朝廷自有规矩,哪能“先斩后奏”?
李元崇沉声道:“是我下的军令,你们只是奉命行事,倘若朝廷降罪,由我一人承担,和尔等无关。”
诸将相视一眼,齐齐拱手:“我等愿和节帅共同进退。”
刘兴宗得知,亦然派人禀报,荣辱与共,怎能让节帅一人承担风险。
李元崇面露感动,拱手道:“我得诸位相助,实乃此生大幸。”
众人皆道不敢,事不宜迟,连忙前去宣告。
金陵百姓得知,感激涕零,急忙依照军令出城。
这一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傍晚,方才逐渐平息。
行营大帐,李元崇沉声问道:“有多少人幸存?”
刘兴宗拱手:“所幸节帅救援及时,有八成百姓逃出生天。”
李元崇叹了口气:“这么说,两成人死了?”
刘兴宗黯然片刻,宽慰道:“节帅,火势凶猛,可不讲情面,能救出这么多人,已是难得了。”
李元崇点了点头:“这些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实在可怜。”
“我已上书陛下,请求妥善安置。”
刘兴宗赞同,金陵城已然毁灭,只能另寻出路了。
只是,军中粮食有限,还得留着供应将士们,拿不出那么多来赈济,着实是个难题。
李元崇看出他心中所想,朗声道:“我已修书,请扬州元刺史、洪州李刺史,运送粮食来,不必太过忧心。”
“节帅深谋远虑!”刘兴宗放下心来。
说完此事,李元崇沉声道:“金陵虽然毁了,润州另有七县尚未平定,还得传檄一封。”
“若敢负隅顽抗,立即攻城。”
刘兴宗颔首:“末将愿往!”
“可!”
……
歙州拢共五县,歙县、黟县、休宁、北野、婺源。
苏行烈、张建兆这一支大军,自从起兵,便不顺利。
按照苏行烈规划,先把歙州拿下,再攻取杭州,乃是稳妥之策。
奈何,吴将钱惟治颇有用兵之能,看出他作战意图,当即率军于歙县之外驻守,针锋相对。
秦、吴二军对峙半个月之久,仍不分胜负。
长此以往,吴军士气高昂,秦军却军心骚动,颇有异议。
行营大帐,张建兆按捺不住:“大将军,既然拿不下歙州,不如转道宣州,直击钱塘城。”
眼看其余两路兵马高歌猛进,建功立业,他们却滞留在此,不得寸进,谁能甘心?
“稍安勿躁!”苏行烈笑道,“我军只是暂时困顿而已,必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时。”
张建兆拧眉:“那钱惟治为人狡猾,我们几次攻城都被他提前发觉,挡了下来。”
“捱到何时,才能迎来转机?”
若非苏行烈是陛下钦点主帅,他早就发难了。
苏行烈郑重道:“陛下曾言,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我军虽然困在此处,但也牵制住吴军主力,并非毫无用处。”
“若能相助李元崇、郭恪他们开疆扩土,亦是一桩幸事,不必争强好胜。”